“还有脸笑。”许氏把大氅挂起,难得地柔声说教二人,“都成家的人了,一个两个不省心。还好雪才落下来,不然淋了雪,吹了风,你俩就准备躺在炕上过年吧。” 江月张了张嘴,许氏看过来,在她开口之前道:“知道你医术了得,风寒这种小病,你随便就能看好。” 看她是真有些不高兴了,江月连忙赔笑道:“我哪儿敢这么说,病是能看好,但是真要生病,不是让您担心嘛?我是想说,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注意。联玉,对吧?” 江月说着拐了拐身边的联玉,联玉便也带着笑意道:“是,下次注意。” 许氏素来好性情,听他们乖觉地认了错,便嗔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再接着念叨。 很快,房妈妈端着饺子过了来,年夜饭正式开饭。 八仙桌上,鸡鸭鱼肉齐全,房妈妈还给准备了一小坛果子酒,这东西跟甜水差不多,即便是孕妇也能喝一些。 江月让房妈妈坐下,不必给每人倒酒,只把酒坛子放在饭桌上,大家自己轮流倒。 等一人手里都有了一杯果子酒,江月作为家主,提杯祝福道:“新的一年,否极泰来!” 话音落下,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成一片。 新年了。 一顿年夜饭吃完,时辰已经实在不早。 一家子一道在门口放过鞭炮,各自回屋休息。 熊峰和宝画两个闲不住的,已经去外头看热闹——小城里娱乐活动不多,但年节上,一些财大气粗的富户回乡过年,会在今夜放上一整夜的焰火。 他俩一个身板壮实过一个,房妈妈也没有不放心的,只叮嘱两人早些回来,不要玩得太晚。 转头,房妈妈看到江月脸上带笑,趴在了桌子上。 饭桌上,江月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加上前头本也没有休息的太好,便已经有些迷糊了。 “姑爷和我一起把姑娘扶回屋里吧。”房妈妈一边捶打着微微发酸的腰,一边笑着提议。 联玉却说不用。 清瘦的少年弯腰俯身,毫不费力地把桌前的江月抱起。 房妈妈笑得越发开怀,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一路把江月抱回了屋,放进了帷帐之中。 从帷帐中退出后,他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一只小手给拽住了。 联玉伸手,想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拽出来,却发现她抓得那么紧。 他一阵无奈,轻声道:“几杯果子酒也发酒疯?” 他没看见床幔里头的江月已经睁开了眼。 今晚,江月并非如许氏所说,是不让人省心地跑到外间看别人放鞭炮。 而是自从联玉走后,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甚至即便是她让熊峰出去寻他,那份不安感没有消减。 联想到联玉之前的话和把匕首拿回去的行为,她有个模糊的猜想,他可能是要去寻仇。 而这场寻仇的结果,将非常不好。 毕竟他虽然会武,但身上的伤并没有痊愈。 而和他有仇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之辈。 她同样并非全知全能,还以为……他会死。 幸好,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而她心中的不安之感也消失殆尽。 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酒劲儿上涌,短暂清醒了一阵的江月抵抗不住困意,松开了手,只在昏睡过去之前,模模糊糊地想——灵田差不多就要成了,左右也想不到种什么,不如就先把治疗他内伤的药先种出来,治好他的伤,往后也就不用担心他会不会轻易丢掉性命了。 ………… 皇宫之内,除夕之夜反而还不如民间热闹。 皇帝带着一众妃嫔、皇子公主用过宫宴,看过焰火,而后便拥着新晋位份的年轻妃子离开。 他一走,众人也没了聚在一道守岁的兴致,各自回宫。 八皇子亲自送了胡皇后回宫。 皇子成婚后便要出宫建府,后头若不得传召,又没有其他正经事,一旬才可进宫一次问安。 他们母子俩也不是日日能见到。 见她眉头紧锁,八皇子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下劝慰道:“母后莫恼,不过是一个小贵人。等父皇过了这程子新鲜劲,也就记不起来了。” 除夕这样的日子,皇帝本是要宿在中宫皇后这里的。 胡皇后气愤地咬牙道:“我省得,这一个个的小贵人、小美人的,又值当什么?论容貌,那跟从前那个姓容的贱婢没得比。不过是胜在新鲜罢了。” 提到这儿,胡皇后想起来问:“陆珏那个小畜生呢,怎么许久没听到他的信儿了?” “可能是死了?”八皇子满不在乎,“受了那样重的伤,就算叫他逃了,又有什么用?” “夜长梦多,不见他死,心里总有些不安生。” 八皇子看了她一眼,无奈道:“那母后当年就不该心慈手软。” 胡皇后说你不知道。 当年她还不是中宫皇后,只是比容嫔早一年得宠的新晋妃嫔。因娘家得力,进宫没多久就独得恩宠,很快有了身孕,得了个宸妃的封号——宸,指北极星,甚至可作帝王代称。何其荣宠! 前朝后宫都在说,等着缠绵病榻多年的元后过世,下一任皇后多半就是她了。 连她自己都这样觉得。 却没想到那一年,后宫中会出现容嫔这样一个人——她没有家世背景,也没有什么才情技艺,只因容貌甚美,就入了皇帝的眼。 那时还是宸妃的胡皇后起初并没有把她当成对手,没想到对方很快有孕,获封了容嫔。 而容嫔所生的小皇子,更是玉雪可爱,机灵无比。 她眼睁睁看着皇帝从一月去一次容嫔那,变成半月一次,一旬一次。 这时再想伸手,便已经晚了。 虽说她是高门出身的妃,对方只是民女出身的嫔。 但在后宫之中,宫人眼里,她们两人都是诞下皇子的年轻妃嫔,容嫔又荣宠正盛,指不定回头再怀一个,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并没有人愿意担着身家性命,帮着她去害容嫔和她所生的九皇子。 容嫔肚子里虽没多少墨水,也不是傻子,日常行事也十分谨慎。 而且那时候元后还没死,已经因为宸妃的封号,对她十分忌惮,诸多掣肘。 “我那时托你外祖父帮忙,寻摸了不知道多久,才找到一种无色无味、太医都诊断不出来的奇毒。又不知道费了不少工夫,才寻到适宜的机会,把那毒用到了容嫔身上。” “果然她一病,从前那些我驱使不动的宫人便立刻倒戈,纷纷投诚。因她那病已经十分稀奇古怪,怕你父皇起疑,我不敢同时要那小畜生的命,这才只弄了那么一场大戏,只让他被厌弃了……” 八皇子道:“这些外祖父都和我说过,外祖父还说那奇毒少有,只将够药死一人。但那时那小畜生也不过三岁,没了母亲的庇佑,又被父皇厌弃。要他的命,不就是您抬抬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