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纷纷近身去看，可……什么都没有啊。 陈凯之却极认真：“噤声。” 他这古怪的举动，终究是勾起了人的好奇，方先生和教谕心里犯嘀咕，偏偏碍于身份，不便近身去看。 倒是张如玉俯身凑上去。 须臾，只听张如玉大笑道：“不就是一只蚂蚁吗？这也叫答题？” 果然有一只蚂蚁，很是小心地出现在了那一小撮的饴糖边，围绕着饴糖来回走动。 “再等。” 陈凯之依旧不急。 只见那蚂蚁观测一番后，便走开了。 “嗯？” 众人一头雾水，有人甚至猜测，这姓陈的，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不急，等它把同伴唤来，一会蚁穴中的蚂蚁便会倾巢而出。” 噢。 大家恍然大悟。 不对，这和答题又有什么关系？ 不等那教谕发难，突然有人道：“看，这里有一队蚂蚁。” 却见在饴糖半米之外，一处柱角处，许多蚂蚁浩浩荡荡而来，列成长蛇。 有人想要用脚去踩。 陈凯之制止道：“且慢。”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便是此时，那方先生和教谕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们很想知道，陈凯之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终于，二人起身离坐，假作漫不经心地背着手，走上了前去。 陈凯之嘴角却是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然后……在所有人费解的目光之中，他拾起了饴糖…… 不只如此，他还刻意用尘土将饴糖的痕迹掩盖了起来，用鞋底抹了个干干净净。 “你这是要做什么？”方先生面露好奇。 陈凯之很直接地道：“无耻呀。” “啊……” 满堂的人看向陈凯之，下巴都要落下来了。 “这蚂蚁见了饴糖，立即回到蚁穴招呼同伴，它的同伴得到消息，精神大震，数千蚂蚁倾巢而出，便要出发去寻这饴糖做的‘宝山’……” “可是！在他们来之前，我已将饴糖毁尸灭迹，等它们兴冲冲来了后，发现此地压根没有饴糖的痕迹，敢问先生，这先前报信的蚂蚁，会是什么下场？” 方先生还未明白，却是下意识地道：“若蚂蚁是人的话，那么这蚂蚁，自然信用全无，自此被它的同伴遗弃，再无法抬起头来做蚁。” “先生说的好！” 陈凯之继续道：“你看，学生转眼之间，便让一只蚂蚁从此改变了一生，这……叫损人而不利己。” 所有人恍然大悟，猛地，有一种森然的感觉，换位思考一下，自己若是那只被陈凯之戏耍的蚂蚁，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陈凯之嬉笑起来：“其实，方才有一个人，比那只蚂蚁还受害。” “嗯？” 众人不解。 陈凯之却是笑容可掬地将那包饴糖取出：“其实学生要答题，压根要不了这么多饴糖，至于为什么要人买两斤呢？那是因为学生想吃糖了！” “所以，这……便叫损人而利己。” 众人有些发懵。 终于，有人开始理清了思路。 如果只要一点糖的话，县衙的厨房多少会备一点。 可他偏偏说两斤，害得人家只得跑一趟。 他不仅耍了蚂蚁，还耍了差役。 许多人背脊发凉，感觉浑身都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这人……心思太阴暗了。 张如玉更是觉得头皮发麻，他义正言辞地指责了起来：“陈凯之，你好卑鄙，你好无耻，你这个小人！” “对啊，这就是小人啊！” 谁都没有预料到，陈凯之居然如此地理直气壮。 他挺着胸脯，徐徐道来： “前者，戏弄蚂蚁，叫损人不利己之人，这种人可谓是少之又少，且大多是十恶不赦之徒，对付这种人，就得动用刑律前去约束制裁。” “而更可怕的，却是后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上，无时无刻都有利益的瓜葛，因此，总有损人而利己的无耻小人！” “这些人为了蝇头小利，而反复无常、见风使舵，表里不一，阿谀奉承，更有甚者，害国害民。” 陈凯之犹如圣人附体，声震如雷：“对这种损人利己之辈，就必须倡导以教化了，所谓读书而明礼，就是为了尽量杜绝这样的现象。” “本县教谕兢兢业业，职责便是于此，而方先生教书育人，传道授业解惑，有这样的良师在，才能让人明白事理，知晓是非好歹，从而杜绝小人之心啊。” 这…… 方先生跟教谕面面相觑。 这一顿马屁拍得，倒是让他们有些哭笑不得了。 而就在众人没回过神间，陈凯之决定趁热打铁，只见他双手抱起，重重朝方先生一揖： “学生陈凯之，答题无方，让先生见笑！” “学生仰慕先生久矣，生恐自己有一日，误入歧途，而成为无耻小人，今日得遇方先生，愿拜先生为师，列入先生门墙之下！” “若先生不嫌学生愚钝，学生三生有幸！”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表哥脸色犹如猪肝一般，此刻哪还有方才的风流和倜傥。 从亲身示范，再到无耻吹捧， 然后又把自己说成一个无耻小人，等待救赎？ 这简直是无懈可击，精彩绝伦！ 试问，哪位大儒，忍心去拯救一个还未完全坠落的灵魂呢？ 或许，陈凯之的回答不够抽象…… 但，却印象深刻…… “大人以为如何？” 方先生神色怡然，背着手，笑吟吟地看不出喜怒。 教谕脸色有些难看，有一种生生被打了脸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只得无奈拱手：“既是先生收徒，自是先生拿主意。” 方先生便颌首，淡淡道：“凯之？” “是的，学生姓陈名凯之。” 陈凯之落落大方，目不斜视，眸子清澈如清泉，绝没有露出半点阿谀之色，只是微微欠身，拘谨又不失礼节。 “经史可读过？” “学生因没有访得名师，所以所学颇杂。” 陈凯之摇了摇头，心中苦笑，鬼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经史是什么，万一对方随便一问，而他却答不出来，那就糟糕了。 再说了，好歹他前世也是文科状元。 与其撒谎，不如去学…… 方先生沉默了片刻，方才道：“看你倒也聪明伶俐，孺子可教，现在来学，倒也来得及。” 呼…… 陈凯之松了口气，连忙躬身。 “学生见过恩师。” 张如玉脸色铁青，事已至此，已经不可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