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刚刚,她一时觉得苗宛彤这个人,不是没有脑子,反倒是聪慧至极。 她微微一想又觉着自己真是没眼力,半大点儿的孩子能从全家被屠的震惊之中迅速回神,受委屈也罢,忍辱偷生也好,她能活到十七八岁,怎么可能是个蠢货。 阮雅细细地将苗宛彤又打量了一番,想起当初另一个苗宛彤占据这个身体时的样子,原本以为是个傻子,让在浣月楼住下便在浣月楼里住下了,现在细想起来,当初的苗宛彤留下,应当另有所想,不仅只是留着调养身子罢了。 啧,一只小狐狸。 “依苗姑娘之见,该是哪种?” 苗宛彤皱起眉尖,见姜云半分不介意地着手病者的衣裳,还凑过头去嗅了嗅,她一时想将姜云拎回来,也不知这蛊到底是靠什么传染的,这么近地接触,当真没问题? “或者换个说法,那信可是靖雪写的?” 阮雅吓了一跳,她琢磨着苗宛彤的神色,半晌后轻笑了起来,却答得有些敷衍:“苗姑娘连戴姑娘的字迹都认不得了?” “认得,但破绽太多。仓促之中写下的字,不会一笔一划如此端正工整,要么靖雪没落他人之手,要么有人仿写,并且……”她顿了顿,扯着嘴角笑了笑,“此人我也许还见过,雅姑娘觉得呢?” 阮雅的手抖了抖,唇瓣不自主地微颤,半晌后才咬了咬牙道:“今天云姑娘问我俞子安何处,我答不敢说。‘不敢说’三个字,抱歉还得给苗姑娘了。” “无碍,你若敢,也不至于还在这儿为了大娘的病奔波。” 苗宛彤说着总算是忍不住了,冲着姜云嚷嚷:“姜云你回来!” 姜云被苗宛彤嚷得一懵,回过头来去看苗宛彤,却见苗宛彤正怒气冲冲地冲着自己而来,手上要是拎把刀,这妥妥地是要去要人脑袋的架势。明明刚刚自己还在与苗宛彤斗气呢,怎么转眼她却狠上了? 苗宛彤从未直接叫过姜云的名字,一般不正经或者亲昵的时候都会细细软软地叫她一声“阿云”,假正经或者不熟的时候好歹也叫一声“云姑娘”。这么直挺挺硬邦邦地直呼其名,还真是头一次,嚷得姜云傻兮兮地愣着,不知是何事。 苗宛彤见姜云那呆愣愣的无辜样也呆住了,半晌后又软下声调来:“不是,这病如何传的还不知道,你怎么可以……” 姜云翻了个白眼,接着忙自己的,也不理苗宛彤在说些什么。 这是跟自己闹脾气了? 苗宛彤有些讪讪,却又觉得有些新鲜。 以前的姜云哪里会有这样的神色,嫌弃的时候是真嫌弃,凶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凶,可从没像现在这般,嗯……有些小委屈? 苗宛彤扒拉出“委屈”这个词后,笑都掩不住了,眉眼里尽是宠溺,那种快溺毙的洪水泄阀而来,迅速从眼底氤氲了出来。她带着一点无奈上前一步将姜云扛上了肩头,几个翻身出了小院子:“雅姑娘,咱们明日再来!” 阮雅笑笑,看着苗宛彤扛着姜云走的方向看了许久,待风再起时,阮雅招呼木桃:“赶紧去休息吧,这儿我来。” 木桃点头应下,又将洗好的衣裳晾起来,这才回了房间躺下。 听见隔壁阮雅细声问了大娘一句:“几时能醒啊……” 几时能醒啊。 鸟鸣虫叫,鸡鸣狗跳,都是生机勃发,树叶抽条,花苞成形,都是生机向上,唯独在这乱世之中,江湖之上,人命,便算不得人命。 苗宛彤醒来时看了眼还在自己身边熟睡的姜云,可真好看。昨日下了雨,今儿一早太阳便跳了出来 ,照在姜云的脸上,看上去懒洋洋的,还能看到那泛着金色的细小绒毛,别提多可爱。 她刚一动姜云便迅速地握住了苗宛彤的手腕,苗宛彤心下一凉,侧头时便见姜云眼睛也不睁地翻了一个身,嘟囔着问:“你去哪儿?” 那泛着懒的嘟囔声听得苗宛彤心头一痒,她哪儿也不想去了,便又躺了下去,轻轻地扒着姜云的腰,将姜云揽进了怀里:“本来想去给你端些早点上来的,现在哪儿也不想去了。” 姜云听罢轻轻地掀了掀眼皮,昨日的事儿还没跟苗宛彤算账呢,她也没给苗宛彤好脸色,却还是往苗宛彤的怀里靠了靠:“你是想去国公府,还是想去找戴姑娘?” 苗宛彤哑然,姜云也是真聪明,自己想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也不想让姜云担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圆。 两人就默默地躺着,又过了一刻,姜云推开苗宛彤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你去罢,我去寻雅姑娘。” 这下轮到苗宛彤一把拉住了姜云的手腕,她轻轻地揉着姜云的腕骨,她太瘦了,身子又不好,昨天将她扛在肩头的时候才发觉她的姑娘真是瘦得没几两肉了,她稍稍用一点力气就能将姜云提起来。现在摸着突出的腕骨,一腔汹涌而来的情话竟是想要冲破闸门告知姜云,半晌却是咽在了嗓子口里了,只能借着自己手中的抚摸和温度慢慢传给姜云。 姜云坐回来问:“若有危险,你跟我交个底,我好有个心里准备。” 苗宛彤被姜云的话劈头砸了个清醒,这是自己吓着她了,她忙握着姜云的手腕轻轻捏了一把:“没,就是有些事我还没想通,到底该去哪儿,我也还没想好。” “你昨夜去了国公府,然后呢?” “秦文赋被他爷爷关起来了,醉成一瘫烂泥,说靖雪有了身孕,让我救她,可是……” “可是戴姑娘没在府上?” 苗宛彤点头。 “你也不知道她在呢?” “阮雅说不敢说。” 姜云点头:“她还说俞子安在哪儿也不敢说呢,那便是戴姑娘和俞子安是被同一个人带走的。” 苗宛彤惊得险些跳了起来,她细细地想了想姜云的话,这才将昨日里阮雅的提示摸了个透彻,想通后这才慢慢地笑了起来,捏了一把姜云的鼻子,笑了起来:“聪明。” “但依旧不知道在哪儿……” “不急,不论是谁,都会留着俞子安和靖雪。” 姜云倒了杯茶小抿了一口:“为何。” “我算是知道他们为何要引我出来,又要绑着俞子安了。” 姜云眨了眨眼睛。 “我有五灵谱,如今功夫不管练到了哪儿,能从功力全毁,经脉全断,再重新翻身,两重内力相叠,必是不容小觑。他们可以不管五灵谱是不是只有四个字,但只要有,而我可以练成,他们便都可以到手。” “因为冥蛊?” “对。只要将俞子安身上的冥蛊得到,以此作引,功力被对方全吸走,那便是一举两得,五灵谱有了,冥蛊也有了,今后还有什么厉害的功夫,不管是单宗义,还是其他高手,有冥蛊在,什么得不到?” “那……那些病了的百姓呢?” 苗宛彤的眼神一冷,轻笑一声:“有些时候,人命,不当作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