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低水(全两册)

云和水,相识相聚不可回避,若要相守,却风云突变,难上加难。 云韩仙,一直是高高在上飘忽的云,以轻蔑的笑容俯视众生,不甘平庸,不甘被人摆布。然而,尘世污浊,如何容得如此清澈高傲的灵魂,狂风漫卷,除了毁灭飘散,别无他途。 幸运的是,还有水能包容她。 秋水天,一泓澄澈的水,以一颗赤子之心抚慰她的累累伤痕,始终默默付出,所求的只不过是她的一抹笑容。 他说,她的笑,比春天的花开得还要美。

作家 却却 分類 出版小说 | 52萬字 | 44章
第七章 一池萍碎
第七章 一池萍碎
很显然,司空昊天并不乐见大批军眷从乌余前来,人都到了虎门关,信使去了一个又一个,他嘴里应承,却迟迟不肯派人接应。
乌余本是富足之国,加上有王后的特殊照料,军眷的日子极其好过,哪个愿去北罕或者燕国那蛮荒之地。再者一入虎门关,众人爱戴的王后竟然当街被刺,北罕人哪里顾惜众眷属的性命,去的话还不知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人们对北罕人的愤恨四起,推举出两个老人为代表,肯求王后收回成命。
一个不来接,一个不愿走,局势顿时胶着,有勇猛无敌的王上和计谋奇诡的王后压阵,军心民心空前团结安稳,虎门关的热闹一日胜过一日。
暗地里,两方都在调兵遣将,迂回布阵,大战蓄势待发。
眼看军眷的意见越来越大,云韩仙拖着重伤的身体亲自出面安抚,要两个为首的老人带着自己义子小懒出发,前往北罕大营谈判。
这两老一少的诡异组合一出虎门关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听到通报,驻扎在远处的安王大将快马加鞭而来,见到两位老人,两员大将目瞪口呆,齐齐下马,一路膝行而至,一人抱住一位老人,嚎啕痛哭。
两位老人老泪纵横,二话不说,抓着使者的华丽大杖劈头盖脸一顿乱打,两人不闪不避,垂首领下,默然不语。
安王和北罕大将司空右闻知消息,也疾驰而来,命人摆好阵势相迎,老人怒目而视,昂首挺胸而入,小懒和司空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懒朝他龇牙咧嘴做鬼脸,眼珠子一转,晃晃悠悠绕到安王身边,抱着他的腿不肯放。
安王微微一怔,看着孩子晶晶亮亮的眼睛,没来由地心头一酸,俯身将他抱在臂弯。
司空右气急败坏,对谁能有好脸色,看着自己儿子寄人篱下的窝囊模样,两位老人齐齐发难,拍案而起,“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司空右哪里想到两人气焰如此嚣张,被唬得一愣,刚刚在王后手里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心头满腹郁闷,怒喝道:“这里不是乌余,容不得你们乱吠!”
两位老人气急,而安王连同他手下大将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司空右情知失言,冷冷道:“墨商羽已由皇上亲自护送前来,几位稍待一些时日。”
安王心中苦笑连连,小懒突然闷闷道:“干爹,我娘受伤了,你都不去瞧瞧。”
众人脸色大变,安王恨极,将他摔在地上,拔剑指在他喉头,两位老人惊呼出声,同时扑上来挡在小懒面前,两位大将扑通跪倒,满面惊恐。
司空右磔磔怪笑,“安将军,何必如此,旧情人受伤,去瞧瞧也是应该的,再说你不是早就去瞧过了,想必佳人柔情未减,安将军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真是可喜可贺!”
安王缓缓收剑,并不争辩,长叹一声,凄然离开。
她果然心狠手辣,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事已至此,一切都算了吧!
小懒拉着两位大将起身,仰起脸左看右看,以无比天真无辜的神情道:“爷爷,叔叔,我们回家把,爹还在等大家喝酒呢!”
司空右厉声道:“不准妖言惑众!”
小懒闪到一人身后,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嘿嘿笑道:“手下败将,我就要妖言惑众,你能拿我怎么样!”
司空右气得七窍生烟,终于醒悟,他们决不是来催讨人质,不先下手,只怕就会成为他们投降的大礼。他到底征战多年,迅速镇定下来,挥手道:“懒得跟你小孩一般见识,你们带家人回营休息吧!”
小懒笑得像个偷到鸡的狐狸,在众多兵士簇拥下大摇大摆而去。
司空右立刻下令紧盯安王军营的动静,同时给司空昊天送出加急军报。司空昊天已逼近边境,气急败坏,率领几名亲卫快马加鞭而来,星夜冲入司空右大帐,将他拎起来狠鞭一记,又命人请来安王,重礼赔罪,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即使知道司空昊天到达,虎门关里依然日日歌舞升平,云韩仙还嫌不够,送出亲笔信,邀请司空昊天商谈议和之事,恳切陈情:乌余和北罕都刚刚立国,根基未稳,此时交恶是为不智,惟有两国共同发展经济才是正道。
司空昊天回信中欣然应允,约请王上和王后在交换人质之后立刻进行磋商,设立互市,加强两国贸易来往。
三日后,墨商羽一行终于到达,司空昊天送出亲笔信交给使者带回,约定交换的时间地点,暗中做好万全准备,一队接应,两翼合围,只等军眷大批人马到达,趁其不备,立刻发动进攻。
次日傍晚,虎门关的热闹终于停歇,城内一片死寂,城门大开,两方于前方的平原列阵相迎,一眼望去,皆是战旗猎猎飞舞,铠甲上光芒闪耀,煞气逼人。
墨商羽一家出现时,人们惊诧不已,原来,他身边那娇弱的妇人,赫然是深居燕国皇宫的林妃,而身后两个年轻人,竟然就是墨十二和林青青。
墨商羽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知其内功深厚。看得出来,他和林妃感情很好,手总不离其腰间,似乎生怕她跌倒。而墨十二和林青青执手而来,面容沉肃异常,不见悲喜,再一看,林青青的腹部已微微隆起,只有对视时,两人眸中才有暖意。
司空昊天向墨商羽高高抱拳,呵呵笑道:“想不到国师如此本事,早就谋得退路,难怪历经屡次改朝换代,依然屹立不倒,墨征南若泉下有知,定当感谢国师的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墨商羽毫不理睬,闲庭信步一般,拉着林妃的手径直走向那方的队伍。
司空右低声道:“大哥,我总觉得把墨商羽还回去有点不妥当,那个女人大费周章来要人,这个墨商羽肯定不简单!”
司空昊天冷笑道:“当然不简单,铁卫都是出自丹青谷,那个女人最会拉拢人心,保下墨商羽,铁卫肯定个个俯首帖耳。那些家眷老的老小的小,全是累赘,她懒得养,正好把这个大包袱丢给我们,这个算盘打得真精!”
司空右背上的鞭痕隐隐作痛,闷闷道:“大哥,你难道没看出那女人用的离间计?”
“笨蛋!那女人如此精明,如何能用这么明白的手段!能被你看出来的计策就不是计策,她明里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安王,实则想逼得安王就范,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么舍得要安王的命。不过,她千算万算漏了一着,男人最要面子,如何肯对情敌卑躬屈膝,何况安王如今美人无数,就是念了点旧情,安王也绝不会叛离。你放一万个心,安王跟我相交已久,我不会看错人!”司空昊天捋捋胡子,仰天大笑。
墨商羽一入乌余这方的阵营,应该就是军眷离开的时刻。虎门关内突然起了骚动,许多人大叫,“王后,我们不去,王后,求求您……”
司空昊天眉头一拧,回身找到安王的身影,凑上去似笑非笑道:“子安,他们不肯来,这可怎么办?”
安王缓缓抬头,眯缝着眼睛看向远方的城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上,我们中计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方突然万箭齐发,箭带着浓烟呼啸而来,尽数射入北罕方阵。
刹那间,地动山摇,风云变色。战鼓轰然而起,响彻天地,原本安排做后援的安王队伍突然发难,兵分两路,朝两翼掩杀过去。司空昊天丝毫不乱,迅速调整阵型,命令大队骑兵冲杀。
乌余阵型突然变化,骑兵不进反退,呈扇状分散开来。而骑兵身后突然冒出大队人马,人人手中一把样式奇特的长刀,大家四五人一组,以密不透风的奇诡阵型迎战,人未至,刀先到,上砍人,下砍马腿,若是收势不及,冲入阵中,更是只有死路一条。一个阵若是被骑兵冲散,剩下的人迅速组合,立定迎战,继而稳打稳扎地推进。
眼看骑兵落败,司空昊天气急,连忙鸣金收兵,谁知敌阵看来散漫,处处是空门,实际上陷入其中,犹如虫子沾在网上,被一干人苦苦纠缠,如何能轻易逃脱。
司空昊天冷冷看向安王,眸中一片赤红,安王执刀在手,昂首凄然而笑,“昊天,你错了,她这次对我的首级势在必得!”
司空昊天愣在当场,苦笑道:“子安,喜欢上这种要命的女人,你还真是倒霉。”
两人沉默下来,不约而同发出长叹。
战鼓渐弱,号角又起,呜呜长鸣,虎门关冲出大队骑兵,前面一人赫然是身穿金色铠甲的乌余王水长天,只见他手执一柄长刀,刀上血光刺眼,犹如催命的煞神。司空昊天当机立断,打马迎上前去,安王欲言又止,也打马迎战。
见到司空昊天和安王,水长天精神一震,横刀立马,司空昊天仗势自己臂力过人,率先迎上,一枪下去便知深浅,不觉心头一凛,收势回撤,见安王和司空右也挥刀相助,心下大定,配合两人一齐扑杀上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墙上出现一个红色身影,攀着垛口向战场遥遥张望。铁卫们齐齐涌来,苦口婆心规劝。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她挥手制止了众人,死死咬着下唇,任由那片血色铺天盖地而来,将自己重重包裹。
漫天红霞中,水长天的血月刀更显艳丽,三人合围,并没有让他的气势稍减。怒吼声中,一个头颅高高飞起,鲜血泉水般喷涌,云韩仙双目圆睁,心头一阵巨恸,缓缓软倒,迷蒙间,听到一个歌声飘飘渺渺而来。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捞条鱼烧烧,头勿熟,尾巴焦,盛在碗里必八跳,白米饭,鱼汤浇,吃了宝宝再来摇。”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还有糰子还有糕。”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约郎约到月上时,等郎等到月差西,不知是奴处山低月上早,还是郎处山高月上迟。”
……
司空昊天刚刚入燕,根基未定,偏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想乘胜追击,第一个竟然对没站稳脚跟的乌余下手,还把主意打到水长天头上,引出云韩仙的雷霆之怒,必然有今日一劫。
虎门关大捷后,捷报频传,连漪率水军从燕国东部的海湾登陆,只遇到小规模抵抗,一路长驱直入,打到大颖,也就是现在的北大都。司空昊天把注意力放在虎门关,大颖城内北罕驻军寥寥无几,连漪和丹青谷合作,从丹青谷的地道进入皇城,里应外合,将驻军一网打尽。
有了墨商羽及丹青谷的大力协助,云韩仙又早备好粮草和优良马匹,水长天免于后顾之忧,率精兵轻车熟路追击。此时此刻,众人终于知道王后大力拉拢墨商羽的真正涵义,墨商羽表面为世外高人,实则野心勃勃,丹青谷的棋子早已遍布燕地,王上所到之处,棋子纷纷迎接或者起兵。
司空昊天本想逃回北大都重整旗鼓,没想到后面追兵紧咬不放,沿途各地也纷纷陷落敌手,才到半路,北大都陷落的消息传来,犹如晴空霹雳,当即就让他干嚎出声。
大难临头,只有逃往北罕一途,司空昊天立刻转道,又被小将阿善率领的两千精锐骑兵堵个正着,只得且战且走,一直退到天都,此时司空昊天引以为傲的北罕骑兵已经溃不成军,仅剩三千余人。
连漪、阿善和水长天三路人马在天都城外会合,将天都围得水泄不通,司空昊天也是真英雄,拼力死战,不肯投降,城破之际,率领余部二十多人齐齐冲入敌阵,奋勇战斗,前后中十九刀,惨烈异常。
水长天拿下天都,立刻命人厚葬所有人,将天都改名为昊天城,还为司空昊天和安王等人修建了巨大的陵园,还和以前一样,并不在墓碑上题名,只在墓园门口竖立大碑,题了大大的三个字,“英雄冢”。
之后,水长天为连漪迎入北大都,立刻颁布命令:大颖名字不变,暂时设为乌余的燕州首府,任命墨十二为刺史,以三年为期,重建燕地繁荣;命阿善领兵入北罕,追击北罕残兵败将。
此时此刻,投奔乌余的北罕贤士慕容流华由影棋护送,在前往阿善军营的途中,任务是助阿善平定北罕,建立北罕州。慕容流华是第一任北罕州刺史,带着王后的尚方宝剑,在北罕实行大赦,只要放下兵器,迷途识返,乌余将倾尽全力协助众人重建家园。
水长天斗志昂扬,还想一鼓作气跟阿善打到北罕,再绕道西河跟元震好好拼杀一场,没料想云韩仙连发几道急信催他回去,不禁有些扫兴,拖延几日,听说她动身前往大颖,惊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掉以轻心,领兵快马加鞭往回赶。
走到半路,听说她去了昊天城,水长天满腹郁闷之气涌了上来,踌躇良久,仍然星夜入城,做贼一般去探视。
果不其然,云韩仙就在英雄冢附近落脚,水长天妒火中烧,一路踢踢打打,毁了花瓶花盆木门无数,到了住所,铁斗和铁萁迎上前来,低声叩拜。
到底面子上挂不住,水长天假咳两声,装作不耐烦道:“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你给我进来!”云韩仙双手叉腰出现在门口,怒目圆睁,活脱脱一个骂街的泼妇模样。即使泼妇,也是世上最好看的泼妇,水长天越看越欢喜,咧着嘴无声地笑,看到自己制造出的一片狼藉,心头一慌,竟然同手同脚朝她大步而去。
几个笑声同时爆发,水长天有些赧然,将自己的阿懒拦腰抱住,一溜烟冲出门。
“英雄冢”的大碑刚刚立起,在璀璨星空下似有夺目光彩,水长天将她放下来,闷闷道:“你来可以,一定要我陪着!”
云韩仙很想笑两声,表达自己的不以为意,只是笑声太过艰涩,听起来似鬼哭,他冷哼一声,将她拉进陵园,在正中一个大墓前站定,手一甩,不发一言,倒头就拜。
云韩仙怔怔看着空无一字的墓碑,又发出一声“鬼哭”,泪水潸然而下,在心中默默道: “子安,阿懒来生为你做牛做马,偿你痛爱!”
水长天反手一拉,将她扯着跪下来,按着她连磕了三个头,扣在她腰间顺势按进自己胸膛,对墓碑冷冷道:“她是我的女人,永生永世都是!”
她心中一软,双臂大张,死死箍在他脖颈,靠在他肩头悄然哭泣,他狠狠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对累累坟茔高高抱拳,飞身上马,径直回到住所。
铁卫已先一步回来,斯文儒雅的墨商羽和墨十二在门口笑吟吟相迎,细看之下,轮廓还果真有些相同。水长天面容一整,一个箭步拜在墨商羽面前,墨商羽心头一震,二话不说,拉着墨十二拜了下来。
客气一番,三人齐齐起身,墨十二梗着脖子看向水长天身后的女子,恨恨道:“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为什么临出发时将乌余交给我?”
墨商羽从脑后给他一记,深深拜道:“王后,早些歇息吧,明日我自会安排妥当!”
云韩仙嫣然一笑,“多谢国师!”言罢拉着王上就走。
墨十二没得到答案,如何肯罢休,哼哼唧唧跟了上来,她狡黠一笑,“十二,我问你,当场你爹娘为何要你来找我?”
墨十二回头看看墨商羽,脖子一缩,不敢吭声,墨商羽瞪他一眼,赔笑道:“多谢王后百般维护,当初要不是武艺高强的林青青,犬子早已死在新皇手里。”
“爹,明明是她陷害我!”墨十二拉长了声音哀哀叫唤,“什么勘察地形,她就是要我回去送死……”
“那你死了吗?”王上冷冷开口,“一个大男人动不动诉苦,你要脸不要?”
明明两个孩子年纪相差无几,怎么差别那么大!墨商羽气得心头滴血,恨不得将这笨儿子的头拧下来,换墨十三的头上去,用力弯了弯嘴角,到底还是挤不出笑容,哭丧着脸道:“王上,王后,你们放心,三年之内,我一定给你们一个繁荣的燕州!”
云韩仙轻叹,“国师,你还是误会我的意思,我百般试探,并不全然为了逼出你。十二禀性纯良,才华横溢,有仁者之心,天下初定,休养生息之时,百姓需要这样的君主或者丞相。经过你多年经营,燕地已有良好基础,振兴指日可待。其实比起他,我更需要你的帮助。”
“王后请吩咐!”墨商羽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郑重拜下。
“国师的识人用人之能,韩仙深为佩服,想请国师出任我长青院院长,统领全国人才擢升考试,文臣武将全部包括在内,其中细节,王上和我一概不会过问!”
墨十二听到她的夸赞,顿时有如春风钻入心头,全身无一处不熨帖舒服,待听完她的任命,不觉心头巨震,朝墨商羽怔怔看去。他深深知道,墨商羽也是野心勃勃,多年来苦心经营,如今接下这个担子,一则等于将所有力量交出,二则如果他有心,王上和王后随时将成为他完成大业的阶梯。
他却也知道,墨商羽优点是心细如发,办事千虑而后行,却也败在其小心谨慎,当年因为墨征南的一句话将心上人林清萍送入其后宫,以致两人相见不能相亲,悔恨多年,待到生下自己,又怕众人生疑,将亲儿子下毒藏入宫中调养,一藏就是二十年……
墨十二在心头长长叹息,在这种女子面前,墨商羽的谋虑和步步为营简直如同儿戏,丹青谷经营多年,至今未走出燕地,这个女子呢,短短时日,就已让盘古大陆一团混乱,格局重整。
两人高下立现,何必多虑,墨十二重重拜下,一字一顿道:“多谢王后赏识,十二一定尽力而为!”
云韩仙轻轻拉着水长天的手,柔声道:“十二,有件事我和十三想求你。你看,我没办法生育,他又不肯再娶,能不能过继一个孩子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夺人所爱,孩子还是跟在你们身边,我们一起好好培养,至于以后……以后的事,就看他的造化。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
墨商羽似大梦醒觉,忙不迭应道:“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十二你说是不是?”
明知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墨十二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咬着牙用力点头,再次确定一个事实:这个女人太恐怖了,千万别跟她作对!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墨商羽仿佛度过一个甲子,心仿佛识得起飞降落,一会后悔自己屡屡试探,让其察觉端倪,反客为主,取得先机,一会恨儿子不争气,栽在她派出的林青青手里,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一会又怪铁卫被猪油蒙了心,全部为这女人收买……
心未定,结论已下,既然天下始终是墨家的,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何况自己亏欠林清萍良多,有生之年,还是好好陪陪她吧!
墨十二正色道:“丹青谷里还有二十九名绝顶高手,可以任凭王上王后差遣,明日我叫大家来见王上王后,王上可以试试他们的武功。丹青谷里有杀人放火者,有流亡者,有盗匪贼寇,就是没有废物,就连仆役也个个身怀绝技。大家来自不同门派,武功路数很杂,在一起经常切磋,互相提高,而各地武林因为官府的打压一蹶不振,因此我敢说,丹青谷才是天下武林之首!”
眼看自己的底被泄露,墨商羽肉痛之余,不得不继续补充,“丹青谷历经几代,几乎收集了盘古大陆上全部门派的武功,我秉持因材施教原则,摸清楚根骨再一个个调教,有的放矢,因此才有今日的成效。各地的力量王上王后都已知晓,谷内尚余二十九人,原本是我救命之用,司空昊天若不肯换人,我也要另想办法。”
水长天和云韩仙相视而笑,水长天沉声道:“不必来见我们,墨院长若舍得,将他们全部派到翡翠,瓦解翡翠太上皇的江湖秘密力量,如何?”
“此其一,”云韩仙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个好办法,墨院长回去后,不妨立刻举办比武大会,再弄些武功秘笈之类引起大家注意,至于奖品,我宫中的宝贝随你挑!”
墨商羽眉头一挑,终于从心底笑出声来。
天下兴亡,百姓最苦,水长天兵未用,令先行,连漪的水军兵船之后,紧跟的运载大批物资的船只。凉夏之后,北地隆冬即将到来,从此大半年都将在冰天雪地中度过,只需一天一夜无人经过,路上积雪就有半人高,马蹄陷落是常事,何况常人。
战乱太久,百姓何尝耕作,粮食等物品奇缺,墨征南连年征伐,国库空虚,如果没有外界支援,燕地许多人只怕熬不完这个漫长的苦寒冬日。
燕州设立,各地长官同时委任,率领兵丁前往海港按照人丁领取物资,而较近海港的县已然开始分发,百姓人人收益。闻得消息,百姓的疑虑终于打消,将王上王后看作救苦救难的菩萨,古往今来,天下纷争不断,而将百姓疾苦摆在首位的,也只得如今的墨十三和云韩仙一对而已。
经此一役,乌余王和王后的大名再次传扬天下,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元震原来趁北罕空虚,一直在西河和北罕边境蠢蠢欲动,当司空昊天败退,立刻打入北罕,连下几城,势如猛虎,大有逐鹿天下之意。留在北罕的几大贵族两相权衡,联合起来,向王后递出降书,而听说昊天城和英雄冢之事,皆慨叹王上王后对死人尚且有义,对活人自不必说,在降书之后,附上北罕的地图和兵力分布图,将北罕全部托付。
云韩仙受降后,立即昭告天下,北罕各大贵族封号领地不变,组成幕僚团,辅佐慕容流华管理北罕。而小将阿善带兵迎击,将元震迅猛的攻势拦截,两者胶着在北罕西部,随着乌余援兵的增加,缓慢向西推进。
话说水长天和云韩仙在昊天城会合,又耽搁一日,众人一齐上路离开昊天城,两人两情缱绻,一步也离不得,真是羡煞旁人。
真正得到实惠的百姓齐聚道路两旁,一路恭送,旌旗飘扬,燕地豪迈的祝酒歌轰然而起,加上天苍苍野茫茫的景象,不由让人满心悲怆。
北风渐渐猛烈,在脸上如刀子在削,还是怕妻子累到冻到,水长天走出不远,就将她塞进宽敞的马车中,她嫌闷,将他也逮了进来。
马车上火炉生得正旺,案上茶水咝咝冒热气,侧壁堆满了书籍奏章,用厚厚的油布帘遮蔽,为美观,油布上还有一层乌余山水图。水长天看得心烦,将布帘遮个严实,铺好被褥,她老实不客气地横了上去,抄起一支笔戳他,“昨晚那么卖命作什么,累死我也!”
他呵呵直笑,化身狗腿,为她揉捏肩膀,看着脖颈间自己留下的痕迹,心头一热,又将唇覆了上去,吻得她化成滩水,连眼波里都是桃红片片。
眼看要坏事,她当机立断,把他探向衣襟的大手扣住,闪身钻到案几后,懒洋洋趴着喝茶。
“燕国的事情已经办好,为何还不走?”他没了指望,委委屈屈道,“你为何把我追回来,我打得正痛快呢!”
云韩仙目光透出浓浓怅然,仰望着车顶的宫灯,轻叹道:“你难道忘了一个人?”
“你是说朱雀吗?”
“墨商羽门下,怎么会有叛徒,我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他闷闷道:“你想留她性命就直说,我又不会怎样,何况她已又身孕,我难道会对一个孕妇下手不成!”
她轻轻叹息,向他伸出双臂,他咧嘴直笑,将她扣在怀中,端着茶一口灌下,惬意无比。
小懒拉着林青青悄然而来,进了马车,空间顿时有些逼仄,小懒见两人犹如连体,撇撇嘴,乖乖在一旁坐下,看住案几上的笔墨发呆,林青青盈盈拜倒,柔声道:“王后,多谢!”
云韩仙笑道:“不必谢我,是你自己该得的,吃了那么多苦,以后在十二身边好好享受吧!”
林青青强笑道:“王后,相信你也知道我的底细,安王让我临摹你的《太平图》,学你的笔迹,甚至派来保护你并查探消息。我和朱雀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我比朱雀幸运,能得到王后的赏识。说来我和十二回燕之途也算凶险,先是落在新皇手里,公公以辅佐其登基为条件救下我们。而后我们一家又落在司空昊天手里,司空昊天不明底细,一贯奉行斩草除根,十二和我本是死路一条,没想到暗中有人保全我们性命,如果不是王后,我想就应该是我的旧主子,如今旧主子不在,我想求王后留下他一条血脉,我会将孩子好好教养成人,请王后千万成全!”
云韩仙似笑非笑道:“我为何要成全你?”
水长天看不下去,低声道:“你都早有主意,还去为难人家做什么,你这么喜欢孩子,等朱雀生下来你将两母子带在身边也无妨。”他叹了一声,“到时候我常年征战在外,你正好有个伴。”
“你就肯定朱雀不会害我?”云韩仙笑吟吟道,“林青青也曾害得我们差点命丧翡翠朝堂,你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连玄武大哥你也能放过,还有什么大不了的。”王上轻叹。
云韩仙面色一僵,不知道哪个家伙走漏了风声,恨得牙根发痒。水长天敲了她一记,正色道:“别打铁卫的主意,是我自己猜到的。”
这时,前面突然有人拦路,一阵闹嚷之后,铁斗带着朱雀回来,朱雀身材丰腴许多,果然腹部已高高隆起。见众铁卫皆满脸忿恨,朱雀高高昂首,冷笑连连,铁斗轻叹道:“你放心,王后应当知情。”
朱雀微微一怔,泪已盈眶。
水长天眼看马车拥挤,识趣地退出来,临走还顺带将小懒塞到王后身边,又引来朱雀一阵冷笑。
朱雀拜在林青青身边,咬牙切齿道:“恭喜王后得偿所愿!”
云韩仙柔声道:“朱雀,辛苦你了!回来做我随侍如何?”
朱雀怎么也没想到她没有半句质问,愣在当场,林青青再次感叹王后的心机,悄然一瞥,推了推朱雀,赔笑道:“还不谢过王后!”
朱雀突然泪如雨下,“你为何不问?”
云韩仙掏出丝帕示意小懒塞到她手里,凄然道:“司空昊天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子安投奔他,乃是下下之策,这也是我策反成功的关键所在。墨商羽的铁卫我信得过,由来只有死,没有降,你们既不是刺杀子安而去,冲我这份心意,子安定要千方百计保住你们性命,于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朱雀用颤抖的手接过丝帕,抹去泪水,深深拜道:“王后,朱雀并不委屈,安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只叹造化弄人,如果王后选了他,今日盘古大陆又将是另外的景象!”
林青青哽咽道:“傻女子,说这个又什么用,你难道还不明白,安王志不在天下,如果不是玉子奇咄咄逼人,他如何肯反叛,将自己一手创造的太平盛世打破;如果不是墨征南虎视眈眈,他如何会埋伏兵马,破坏北州安定。”
三个女子面面相觑,皆是满脸凝重,一个伟岸男子的音容笑貌同时浮现,云韩仙惨然一笑,伸手将小懒揽入怀中,小懒只感觉脖颈间一片冰凉,不觉浑身一个激灵,将她紧紧抱住。
朱雀和林青青坐上厚厚的褥子,云韩仙命人送来刚挤出的羊奶,为自己和两人一一倒上,两人怔怔看着她纤细美好的手,悄然叹息。
朱雀沉声道:“王后,朱雀没脸再回来做随侍,等孩子生出来,请王后代为照料。朱雀愿回到国师门下,为乌余训练出一批娘子军,让天下受苦受难的女子都知道,女子不是奴仆,不是生孩子换彩礼的工具,男子能做的,女子一样能做!”
林青青满面惊诧,再一看王后,她脸上没有丝毫惊奇之色,似乎早已预知,心头一动,附和道:“林青青无以为报,也愿为娘子军出一份力!”
云韩仙终于动容,起身拉住两人的手,嘴唇颤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有了你们,天下女子有望了!”
朱雀郑重道:“朱雀还有一事相求,安王心愿未了……”
“不必说了,”云韩仙长叹道,“我已经画出许多画像烧在子安坟前,这里还留有两幅,你们若要,就拿回去收着吧!”
说着,云韩仙从帘后拿出两个卷轴,打开一看,一个是风雪凛冽中七重楼上的挺拔身影,一个是骑马凯旋而归,众人欢呼的景象,此时的安王年不过弱冠,面容稍有些青涩,气势却不减毫分,凛然有大将气概。
每一个细微之处都着意勾描,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其中深情厚谊,不言而喻。两人心中犹如翻江倒海,王后即使有心引其归降,安王如何肯,王上如何肯。司空昊天拿下王上,安王百般规劝其动手,司空昊天不知听信谁的密报,以为王上只是莽夫,真正翻云覆雨的是王后,一心想以王上为质,逼得王后现身,捞得北州和宿州,乃至将乌余一举收入囊中。
司空昊天的算盘没有打错,王后投鼠忌器,一再退让,让北罕骑兵攻入燕国,顺利推进。孰料司空昊天千算万算,算漏了安王虽然和乌余势同水火,王后花的工夫却在其手下将领身上,诸多将领身在曹营心在汉,对乌余的仁义早已心悦诚服,司空昊天最终把自己算了进去,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天意难为,即使为那人不甘,也只能扼腕叹息,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时对着画像拜下,朱雀咬了咬下唇,梗着脖子道:“逝者已逝,王后还是都烧给他吧。他一生痛爱王后,栽在王后手里,想必也甘心情愿,若有来世,王后请绕道而行,不要再害他!”
不等王后回应,她又拜道:“铁井铁张护送我去棠棣,就不回来跟大家共事了,请王后另择贤能。王后,朱雀先走一步,多多保重!”
云韩仙正色道:“娘子军之事,我早在乌余立国时着手布置,你不必操之过急,回到棠棣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云飞扬的夫人会照顾一切。你记住,养好身体,你就是我乌余娘子军的红衣大将,西河和大古格的可怜女子,都等你前去营救!”
云韩仙轻轻拥住朱雀,在她耳边柔声道:“若对铁井或者铁张有意,不妨接受一人,有个头疼脑热,身边也好有人照料。两人当初没有弃你而逃,一路悉心照顾跟随,确实值得交付终生。”
朱雀愣住了,苍白的脸上渐渐涨红,直至红得几欲滴出血来。林青青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禁满心感慨,深深伏于王后面前,哽咽道:“多谢王后!”
“先别谢我!”云韩仙嫣然一笑,“墨十二是好男子,我不会看错。今天的一切是你自己争取而来,也需要你自己苦心经营才能维持,所以,收回你刚才的话,乌余的娘子军有朱雀就够了,你好好辅佐十二,不要让他的仁心变成他的软肋,为别有用心之人占了便宜。”
云韩仙俯身将她搀起,附耳道:“我已把墨商羽调开,一切就看你的了,要是十二这都能出岔子,我唯你是问!”
朱雀和林青青自幼投入营中训练,艰苦至极,所有苦痛皆是咬牙忍下,何尝得到一分一毫的关怀。王后笑颜如春风,融化了两人心底冰封的世界,催开万千花朵,两人咬着牙一忍再忍,还是挡不住拿汹涌的狂潮,扑进王后并不强劲的臂弯,只觉天下之大,唯有这里最为安全温暖。
抱着两个泪人儿,云韩仙始料未及,僵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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