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绿柳如丝，映照着重重宫殿，凤凰雕花的窗户和芙蓉图案的绣帘交相辉映，隐隐透出户外的依稀柳色。又因着下过雨，更显绿意。

    夏侯玟沁这几日依然惦记着出宫去玩，听说明山上海棠花开得正盛，大片大片连在一起，煞是美丽。可是这两天天气不好，一直阴沉沉的，今晨居然下起了小雨。

    夏侯玟沁正坐在园中惆怅，见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于是大声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颜凌曦！”

    颜凌曦听见有人叫她，下意识地抬头，“谁喊我？”

    身边的小太监忙拉了拉她衣袖，轻声道，“是公主殿下喊你。”

    颜凌曦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夏侯玟沁正坐在石桌旁望着她这里，于是快走几步，似模似样地行个礼，“参见公主殿下。”

    公主拉过她手一同坐下，“怎么来得这么早？还有两个时辰晚宴才开始。”

    “回公主殿下，怕路上误了时辰，所以便早些出门了。”

    公主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跟我说话不必如此客气，就还像初识那般随意不好么？”

    “公主……你还记得？”心中有些惊喜，经过上次太后寿宴一事，她以为那件事早被公主忘到脑后去了。

    “我当然记得。”夏侯玟沁见那小太监还立在一旁，随即吩咐道：“你去给母后回个话，就说颜小姐与我在一起，晚些我们一起去明德宫。”小太监领命离去之后，夏侯玟沁才接着说道：“上次在母后寿宴我就已经认出你来了，只不过母后不知我出宫的事，便没有与你说话。之前不得已骗了你，用了假名，其实我的真名叫玟沁，这是从小就在我身边的月儿。”

    一句话就消除了她之前的种种疑惑。颜凌曦抬头对她笑了一下，又看看她身后的月儿，“没想到你们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宫女，我当时只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后来想想，普通人家的女子应该不会扮男装出门，除非要掩饰身份才需如此，哈哈，我怎么早没想到。”

    “唉。做公主有什么好？我倒宁愿做个普通人。”夏侯玟沁的情绪突然低落了起来。

    “话不能这么说，当公主有这么多人宠你敬你，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呢。”

    “那你想过这样的生活么？”

    颜凌曦摇了摇头，“当公主要守那么多规矩，又不能经常出宫，不适合我。”

    夏侯玟沁看她目视前方，眼中满是对自由的向往，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这时，天空传来一声闷雷，接着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三人忙躲到亭中避雨，而后月儿自去取伞，只剩下夏侯玟沁和颜凌曦两人。

    颜凌曦立在亭中，看着雨水掉落，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到亭外去，任雨水打湿她的手掌、衣袖。

    夏侯玟沁看在眼里十分不解，便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颜凌曦回过头笑了笑，“我有一个朋友，每当下雨的时候就要这么做，她说，当她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手掌握住雨滴，就好像那人还在身边一样。”

    夏侯玟沁抿唇一笑，“你这朋友倒是多情。那么你现在是在思念谁呢？”

    “呵，没在思念谁，只是想起朋友说的话，便去试试。”然后弯起嘴角，手掌握拳又松开，似是自言自语，“这雨，很温柔呢。”

    月儿取了两把伞，递给颜凌曦一把，接着为夏侯玟沁撑伞，她则站在伞外。

    颜凌曦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已经被淋湿的月儿，对夏侯玟沁说：“雨越下越大了，月儿这样淋雨会生病的。”

    夏侯玟沁怔了怔，没有说话。

    颜凌曦又道：“不如我与月儿共撑一把伞，公主自己撑伞可好？”

    “不可不可。”月儿忙说，“怎能让公主自己撑伞，奴婢淋些雨不要紧的，谢颜小姐关心。”

    “不如，凌曦与我共撑一把伞如何？”夏侯玟沁淡然一笑，向颜凌曦发出邀请。

    她笑答：“好。”

    两个人，同撑一把伞，不自觉地靠近了些。

    御花园距离夏侯玟沁的寝宫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夏侯玟沁说：“离晚宴还有个把时辰，你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颜凌曦一听还要等，饥饿感顿时上涌，她看到桌上放着一些糕点，想着自己也算救过公主，吃她几块糕点应该也不过分吧，于是说：“这桂花糕……”

    公主脸上露出笑颜，“是我亲手做的，凌曦要不要尝尝？”

    颜凌曦笑着点头，正有此意。

    夏侯玟沁看她不说话，便急切地问：“怎样？”

    “好吃，跟当地的味道差不多。”颜凌曦点头赞叹道。

    “当然，我特意跟晋国来的厨子学的。”转念又一想，她怎么知道当地的味道如何？于是又问：“你去过晋国？”

    “是呀，前不久刚从晋国回来。”颜凌曦边吃边说。

    夏侯玟沁一下来了兴致，“那么说，你周游列国的事情是真的了？”

    “那是自然。这四年来，大大小小走过十几个国家，上百个郡县了。就说上次我们在溪边烤鱼的香料，就是我从西域带回来的。”颜凌曦一脸的自豪。

    想起在溪边吃到的烤鱼，夏侯玟沁不禁弯起嘴角，“上次的烤鱼确实很好吃，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

    颜凌曦一边说话一边往嘴里塞糕点，“这还不简单，你若想吃，随时去找我，不过说真的，你这桂花糕真的做的不错。”

    夏侯玟沁笑了，“那，以后你若想这桂花糕了，也进宫来找我，我做给你吃。”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

    “给我讲讲你出游遇到的趣事吧。”

    “话说我十三岁那年，跟着我的三位师父……”

    夜幕，就在这说笑中悄然降临了。

    颜凌曦与夏侯玟沁到达明德宫的时候，太后和皇帝夏侯南烈已经入席。又是一番礼数结束，颜凌曦才入席。

    蓉德太后见她低着头，便开口说：“今晚你权当只是普通的家宴，无需拘谨。”

    颜凌曦忙应是。

    席间太后果真只与她闲话家常，聊些日常起居的小事，颜凌曦都小心地如实作答。那拘束的别扭样，让夏侯玟沁看了也忍不住笑了。

    “传闻颜将军之女温婉贤淑、美丽善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太后笑道。

    颜凌曦只得尴尬地微笑着，不知这太后是听谁说的……美丽善良嘛，她自大地接受了，至于这温婉贤淑，纯属虚构。

    太后又道：“既然如此，不知凌曦对于琴棋书画的造诣如何？”

    “这个么。”颜凌曦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棋艺尚可。”她只懂听琴却不会抚琴，书画也只是马马虎虎，只有下棋还算擅长。

    太后以为她是自谦，满意地点点头。

    自始至终，夏侯南烈都没说话，只是时不时看她一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面对太后的诸多问题，还有皇帝那莫名其妙的笑，颜凌曦如坐针毡，亦不敢多言，来时兄长便嘱咐他谨言慎行，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尽力做到让太后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