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是过了冬的季节,锦城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日雨,万物还没来得及复苏,锦城大学便起了一桩命案。一个学生死在了许彦的课堂上。学生们一哄而散,警局也很快来了人,年轻的教授面色平静地候在门外等着警方传唤,心中只是惋惜同情。“许教授,麻烦您进来一下,配合我们调查。”“嗯。”许彦点点头,手臂间还夹着讲义,跟在那位警员身后。等候着他的是一名法医,许是面前这人太过出名,因此许彦轻而易举便认出了他—顾秦。眼下顾氏财阀风头正盛,然而眼前这位顾家大少却更加能吸引各大媒体的聚光灯。出身名门不说,更重要的是才貌双全,年轻有为,这才刚回国不久,便协助警方破获了三起特大案件,在业界名声大噪。许彦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那人有条不紊地摆弄着工具,表情一丝不苟,薄唇自然地抿着,五官十分俊朗,喉结之下的衬衫领口十分规整,规规矩矩地束着一条领带。顾秦抬头,正好对上许彦温和却透着一丝清冷的目光,将手下的东西推到许彦面前,顾秦几乎是惜字如金地开口:“指纹。”这声音低沉得撩人,配上这么一张禁欲淡漠的脸,不知道能祸害多少小姑娘。许彦点点头,照做了。大概是想到自己不该以这样严肃的态度来面对祖国的园丁,顾秦难得多说了几句话:“初步鉴定是猝死,录入指纹是案情需要,不必担心。”许彦十根手指的指腹上都沾上了印泥,顾秦收好了东西,适时递上湿巾。“谢谢。”许彦强撑着挤出一抹浅笑,脸色有些发白。这几日正是冬春交替的季节,忽冷忽热,这段时间他又忙着帮学生改论文,若不是要回家负责一日三餐,他恨不得能一整天都泡在学校里,胃病正是瞄准了这个时机,来势汹汹。就连站在这儿与顾秦说几句话,他都靠强撑着。顾秦轻轻颔首,提起了箱子,目光扫过许彦放在一旁的讲义,字迹工整,誊抄着一首《离思》。一个心理学教授,竟然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顾秦顿了顿,忽而才想起那是元稹写给亡妻的诗,许彦已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顾秦才言简意赅地说道:“字不错。”许彦不敢再笑了,哪怕是一个礼貌的微笑都牵动着神经,一笑就胃疼得厉害,于是只好勉强勾了勾嘴角,回道:“诗不错。”内敛谦逊。这是顾秦对许彦的第一印象。学校出了事,许彦得以提前下班。提着瓶瓶罐罐的药走出医院,天已经快黑了,还下起了雨。许彦将“包容”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然而却尤其讨厌下雨,甚至是一种恐惧与不安。将近半个月以来,许彦第一次主动给谢瑾承打去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串冗长的忙音,许彦猜他或许是在忙,但此刻任性较真的小脾气难得上了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打到他接为止。电话铃声响了第七遍,谢瑾承终于舍得从对面那人的手中抢过手机,在那小祖宗快闹小脾气时,谢瑾承适时将一块牛排喂进了他嘴里,这才按下了接听键,语气中漫上一抹兴致被打断的不耐:“我在忙,有事吗?”“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谢瑾承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就这么屁大点事,他用得着不依不饶地打电话来烦人?“你在学校是吧?让陈林来接你。”谢瑾承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安排妥当了,正欲挂断电话,那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我要你来。”“我在应酬,很忙。”谢瑾承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别这么任性,听话。”对面那人善解人意,柔软的身子很快便缠了上来,轻轻厮咬着谢瑾承的嘴角,灵活的双手缠住谢瑾承的腰身,指尖慢慢游走。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喘了喘气,谢瑾承慵懒的目光一下变得幽深冷冽。电话那头的许彦,几乎是被钉在了原地,胃部灼烧一般的疼,雨水吹打在身上,冷得彻骨。一个大男人站在街头,几乎是要被疼得哭出声来。许彦跟了谢瑾承这么久,早就不是什么单纯的小白,谢瑾承身上莫名的香水味从没少过,他都能故作不知地装傻。自己对那方面的事情有心理障碍,谢瑾承从一开始便将就着他,因此同居七年来,两人之间的爱意再浓烈,最终也只有在“紧要关头”望而却步。许彦心中跟明镜似的,谢瑾承哪次应酬不是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床上,伺候得他高兴了,便大手一挥,几千万的项目说给就给,眼皮都不抬一下。谢总出手向来阔绰。眼下他正忙着,还肯腾出手来接自己的电话,许彦自嘲地勾唇,很想对他感恩戴德。“嗯,你忙吧。”许彦的声音很快便淡在了雨幕之中,被过往的车流冲刷带走。谢瑾承的话像是最烈的酒,轻而易举地点燃他的胃。许彦也顾不上什么饭后服用的医嘱了,直接倒了药干咽进嘴里。手机电量耗尽已经自动关机,许彦在衣服口袋摸索了一下,身无分文。还真是可怜又可笑。许彦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一般,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挂断电话后,谢瑾承心中像是横着一根刺,总觉得不痛快。仔细想想,他似乎也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身上的人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谢瑾承兴致全无,挥手将他推开。那人倒在一旁,委屈地望着他。谢瑾承的一张支票已经砸了下来。“那个项目你们公司做不了,以后你不用来了。”说完,谢瑾承理了理衣服,大步走了出去。那人看着手中的支票,欲哭无泪。完了,项目没拿下来不说,反而拿了价值不菲的小费,自家老板要是知道了,非找人弄死他不可。时隔半个月,谢瑾承终于回了家。客厅里的灯亮着,许彦已经洗了澡,换上了浴袍,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心理学专著安静地看着。半天没动静,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死在他课堂上的那个学生以及…那个冷着脸的法医。大概是不习惯别人这样对他视而不见,谢瑾承轻咳一声,高大的身影朝许彦走来,精壮的手臂习以为常地环住许彦的腰身。那感觉与以前不太一样,许彦…似乎是瘦了。许彦吃痛,回过神来,微微皱了皱眉头,谢瑾承已经凑了过来,鼻息间全是红酒的香味,问道:“在看什么?我回来了都不知道。”“备课。”许彦轻声回应道,从早晨到现在,他只吃了几粒药丸,胃疼得厉害,连攒力气说话都是奢望,更没心情吃东西。谢瑾承回家到现在,对于学校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也许他觉得那只是小事,或者说…他压根都不知道。也是,谢总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来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今晚吃什么?”谢瑾承努力寻找着话题,他将今晚许彦的反常归咎于方才那件事,于是使尽浑身解数和他说话,让他消消气。“一些剩菜而已,我倒掉了,反正你也吃过了。”许彦语气平平地说,目光从书上离开,抬眸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