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仁寿返回成都的路上，夏络绎第一个注意到素小暖的异样。她不说话，脸红扑扑地，时而一个人傻笑，时而一个人咬咬嘴唇。
她用手臂推了她一下，干嘛呢？
素小暖就伏到她的耳边悄声地说了几句。然后听到夏络绎“哇”一声喊出声来，两个人开心地在后座上抱成一团。
坐在副驾的苏允诺赶紧追问，怎么了？
在他的眼里，能让夏络绎激动地大叫的事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重大”的一件事了。夏络绎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一点说话，她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就“哇哇哇”地怪叫起来，连声地说，怎么会，怎么可能？有没有搞错？
这下连艾茗也急了，追问什么事，夏络绎再悄声告诉他一番，他头一扬，撞到车顶，来不及喊疼，先喊了一声，天呀！
素小暖喜滋滋地笑起来，她也没有想到这一次仁寿之行，会让她有了意外的惊喜。原本只是想来看看他就走，却在那一瞬间，她的感情春暖花开了。直到现在她依然无法确定，只能咬咬嘴唇确定是疼的，才能相信那一幕是真的发生了。而欢喜的心情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胀满了整个胸腔。
这实在是一个疯狂的感觉。为了一个人，可以忧伤到无以复加，为了一个人，可以欢喜到得意忘形，为了一个人，可以枯坐等待整整一天，为了一个人，可以忘记所有甚至连自己也不要的义无反顾，还是为了一个人，可以毫无保留地把一颗真心捧上……也许，每一个真正喜欢过的人，都会知道那种心脏随时怦怦跳，非你莫属的感觉。
在素小暖的眼里，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她的成长开始有了新的意义，她的每一个明天都被真心地期待，还有关于未来的种种，在她的眼里，也多了许多特别的含义。那是因为，在明天，在未来，在以后的人生里，与她同行的人，还有，林薰默！
那天夜里，她怎么也无法入睡，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趴在窗口看天空中那轮明月。她的心，静不下来，怎样都静不下来，她害怕这一场梦，她躺在床上睡，而梦却会醒来。即使她已经让夏络绎保证过无数次，这是真的，真的，而她，却又多了一份患得患失！
林熏蕾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成都，她跟林薰默一起留了下来。走的时候，素小暖依依不舍，眼泪都要掉下来，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可马上就又要分开。她喜欢上仁寿这个美丽的小城，这是她的福地。
她低着头，走到林薰默的面前，喃喃地说，我走了。
恩。他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
过几天吧！
几天？
看情况吧！
什么情况？她不甘心地追问。
……就过几天！
那我给你打电话！
不……还是我打给你……他犹豫了一下说。
真的？她抬起头来，泫然欲泣的样子。
我会的。他拍拍她的头。
可是直到回来的第三天他也没有打过电话过来，为了等电话她哪里都不敢去。苏允诺和夏络绎也只好到她家来找她玩。她就一直竖着耳朵等电话响，每一声铃响她都会跳起来然后扑过去抢话筒，有时候膝盖会装到旁边的沙发，也只是抓起电话，急急地说，喂喂喂！
那你打电话去他家问问他姥姥家电话？夏络绎替她出主意。
不行，他说他会打的。
他也许就是忽悠你呢？苏允诺插进话来，他怎么会突然地转变心意，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等冷静下来，就后悔了！
苏允诺！夏络绎给他使眼色，因为素小暖的眼里已经蓄满了眼泪。
当我没说过！苏允诺讪讪地走到一边，仰头喝水。
也许他忘记你家电话号码了？夏络绎安慰地说。
我写了三张纸条给他，重复了好几次！她委屈不已。
别急，也许他忙呢！夏络绎说。
可是……打个电话……再忙也可以抽出时间！素小暖小声地说。
而电话就在那天晚上打来了。彼时，素小暖正在洗澡，听到电话铃响，顾不得冲洗泡沫直接套上衣服冲出去，就听到夏苏对着电话说，要不你一会儿打来？
我在！素小暖大吼一声，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抢过夏苏手里的电话，扬声地喊，是林薰默吗？
她的心在听到他说“我是”的那一刻稳稳地落了地。
夏苏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开了。
你怎么才打来？声音因微颤而近似赌气般嘤咛嗔怨。
这两天陪着姥爷去钓螃蟹了。他轻声地解释。
钓螃蟹？怎么钓？
就是用鱼钩放上鱼饵扔到河里，它就会用钳子夹住不放，拉起来就好了。
好有意思，下次你带我去？她的衣服湿嗒嗒粘在身上，没有冲洗的泡沫让她感觉到有点腻腻地不舒服。
好。他很干脆地答应，我得挂了，要洗澡了。
再等等！她的语气带些央求，我们才说了两句话。
……好吧。
素小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问他暑假作业问他在那里的生活还问他怎么看姚明的表现……
她一说起来没完没了，而林薰默却还是耐着性子地听着。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说，都半个小时了，姥姥该心疼电话费了！
那我给你打过来！她意犹未尽还是舍不得挂电话。
改天我回家再给你打，晚安。
那……行吧！晚安！直到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声音，素小暖才不舍地挂了电话。然后又拿起来分别给夏络绎和苏允诺打电话，告诉他们林薰默打来电话了。
夏络绎在那边笑，就跟你说他有事，别急！
素小暖停了一会儿说，络绎，我有点紧张，林薰默要回来了……
你不是希望他回来吗？
我是很希望，但……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有点……不好意思。
呵呵，你也会不好意思？就是吃饭看电影去游乐园，你就尽情地和他约会吧，我会看着允诺让他别打扰你！
那你呢？素小暖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艾茗？
他是很好……但喜欢，谈不长。
如果他使劲地追呢？就像我追林薰默一样？你看我不还是追到林薰默了？
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喜欢上他的。夏络绎的语气里多了份斩钉截铁。
2
林薰默是半个月后才回来的，不过他有打过几次电话给素小暖，她也觉得时间不那么慢了。
而夏络绎突然地决定要去北京，说是父母出公差，顺便带她去玩。
素小暖不太想要让她离开，她有很多的话想要告诉她。她和林薰默每一次通电话，电话的内容都会告诉她，她那么地快乐，想要最好的朋友一起分享。可是夏络绎说想跟爸爸妈妈一起去玩一趟，再说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一次离开，夏络绎竟然退学了。
她直到开校也没有回来，素小暖才感觉到急了，和苏允诺去了她家，她爷爷说他们还在北京呢，也许就留在北京念书了！
素小暖才不相信呢！好好地干嘛去北京念书，北京有什么好？不就是大点人多？但是他们联系不上夏络绎，因为他们再去的时候，夏爷爷也不在家了。
这都是九月开校的事了。
而林薰默回来后，素小暖都忙着和他见面。他们不是每天都见，隔个三五天见一次，其他时间会通电话，林薰默也有自己的事，所以素小暖也不要求他常常陪她。
在素小暖的要求下，他们再一次去了动物园，第一次去是下雨天，而这一次去是阳光明媚。素小暖先问了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知道是浅蓝色后自己也找了一件浅蓝的T恤，她想要和他穿同样颜色的衣服，然后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他们还是约在动物园门口见，而这一次林薰默很守时，只是迟到了三分钟。
素小暖表扬他，林薰默，你越来越好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我以前很坏吗？
是挺坏地！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而他也用力握住她的手，你那时候总对我可冷淡了，我找你说十句话你才回答我一句？
那你还说？
我脸皮厚！她朝他调皮地吐吐舌头。他就呵呵地笑起来。她的心也乐了，每每见到他这样开怀地笑，她也会觉得非常地快乐！她喜欢他笑，喜欢他开心的样子。
苏允诺老是骂我，说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她的声音黯然了一下，那个时候她确实是那样缠着他，烦着他。
素小暖，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他说。
怎么特别？
恩。你很勇敢，很执着，有股傻气，天真，而且很会感受到快乐！
哇哇哇！她大叫起来，我在你心里那么地好吗？
其实，你真的很好。他由衷地说。
那你要珍惜我！她立马严肃地望着他。
他有些沉默。
而她立即说，不过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会一直一直地要你！林薰默，我喜欢你，喜欢你！
他抬起手揉揉她软软地头发，内心感动，傻瓜！
他们在动物园里走得很慢，阳光在他们的手心开出花来，那个时候的素小暖，有着昏沉的幸福感觉，太过美好的一切，希望时光停止在这一刻，便是永恒！
这样，牵着手，肩靠着肩地穿行在阳光里，是最初的，最真的，爱。
有时候两个人刚挂了电话，素小暖又拨了过去，听到他在那边暖暖的声音，还有什么事？
没事？我只是想要再拨一边你的电话。这句话她说得很荡气回肠。而他就在那边笑了，傻瓜！
她轻声低喃，我想你了。
恩。他说。
想我吗？
恩。
这下我可以睡了，默默，晚安！
说过不许喊我“默默”。他在那边抗议，但语气却是喜的。
那……薰默？熏熏？她问。
什么熏熏？难听死了！还是林薰默吧，我习惯了。
那好吧，林薰默，林薰默。
恩。
那你喊我什么呢？宝贝？甜心？亲爱的？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很腻歪。
他在那边呵呵地笑，小暖，很晚了，你到底睡不睡？
听到他喊“小暖”。她知道他对她已经亲近了许多。
那明天我们去攀岩？她提议。
……好吧！小暖，你该睡了。
嗳，我这就睡了。夏络绎怎么还不回来……我想她了。
她估计是玩得很开心……很快就回来了，都要开校了。
呀，都要开校了！素小暖重重拍拍自己的脑门！还有暑假作业没有完成，她最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小暖，快睡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跟她东聊西扯的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真不知道她的精神怎么这么好？
想到明天就可以见面，她也只好说，那，晚安。
挂上电话，素小暖还没有睡，从床上爬起来去日历本上画圈圈，他们每一次见面就在日历上标一个圈，每一次通电话就在日历上画一个五角星。现在，五角星每天都有了，而且有时候一天好几颗。
林熏蕾回来后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了，倒是比所有人都冷静，好像她一早就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结局。那段时间，苏允诺也很少来找素小暖，她去他家的时候，才知道他去他爸的公司做杂工去了，有天晚上她好不容易在他家里碰到他，因为他总是一早出去，一晚回来，好像跟他爸一样地忙。
苏允诺，你爸发工资给你不？她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电视，也不像往常那样对她热络。她主动坐到他面前和他说话。
不发。
那你都做些什么？
端茶、递水、接电话、复印、订盒饭、跑腿拿资料。他很冷淡地回答。
苏允诺！你最近吃火药了？她恼怒地说。
我是不想做灯泡，怕碍某人的眼！他酸溜溜地说。
嗤！她加重语气，我又没说你碍眼！
可我得自觉呀，某人现在一心一意恋爱呢，哪顾得上我们这些旁人！
素小暖再次冷嗤，苏允诺！你有必要这样吃醋吗？
我没吃醋！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有！
对天发誓，我没有！
那你发誓，发誓呀！她瞪着他。
我懒得理你！无聊！他拿过遥控器，一下一下地摁。
苏允诺，你不要不理我！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隐隐地哀求，络绎又不在，你再不理我，我觉得不习惯。
他没有动，拼命盯着电视。
你和夏络绎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她举起手信誓旦旦地说。
那林薰默重要，还是我们重要？他冷冷问。
一样重要！
谁更重要？他倔强地追问。
真的一样重要，允诺，我不想要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难过地看着他，允诺。
我只是担心林薰默会伤害你。他叹口气，嗫嚅地说。
不会的！她笑起来。
我当然希望你快乐！他低下头说。
3
和林薰默约定去室内攀岩，她原本让苏允诺和他们一起去的，但苏允诺说答应他爸要好好地在公司实习一段时间，不想要随便请假。
因为夏络绎去了北京，所以艾茗总是把电话打到下素小暖家里来，问夏络绎回来没有。夏络绎有打过几个电话给素小暖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说去爬长城了，还去了附近的天津北戴河，很忙。又说，素小暖要是我没给你打电话，别担心！
她就抓紧时间告诉她，她和林薰默的近况。
他越来越细心和体贴了，过马路的时候会走在外侧，在拥挤的公车上时会给她圈一个小小的空间，会注意到她都没有注意到的手臂上小小的伤口，亦会跟她一起坐在石阶上吃雪糕，也会去抓娃娃机里的蜡笔小新给她，他们有好多的活动，一起打篮球，打壁球，听音乐，看最新的恐怖片。再看恐怖片的时候她再躲在他肩膀后，他不再躲闪了，还有，下雨的时候，他的伞总是偏倚在她的这边……
他会常常对她笑了，会暖暖地喊她“小暖”，会在电话里唱催眠曲给她……他改变了许多许多，为了迎合她，他变得越来越温暖和柔软，他把自己那些冷漠的部分都收了起来，会去在乎她的心情了。
络绎，你快回来！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跟你说呢！她在电话这边大声地说。
素素，我得挂了，现在要给苏允诺打个电话过去！夏络绎笑着说。
你给艾茗打一个吗？他也天天在问你的消息！
不打了……我……不想给他希望。夏络绎低低地说。
也是。那挂了。素小暖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她心里还想着要给林薰默打电话。可是如果她知道她跟夏络绎通话的次数已经有了限次，那她一定不会那么快地挂上电话，一定会认真地而仔细地听她说的每一个字。
可是陷入在恋爱中的她，不经意地就忽略了自己的朋友，忽略了夏络绎声音里的惆怅，还有那么多的忧伤。这也是素小暖无法原谅自己的部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点察觉都没有呢？怎么不追问一下，为什么去了北京那么那么久？为什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总是避开话题呢？
但，她什么都没有多想，因为她只想着林薰默。她实在是一个很自私的朋友，他们都在竭力地保护她，呵护她，而她却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她太坏，太坏，根本不值得他们对她好。
每每想到夏络绎在北京打来的那些电话，她就会忍不住哭泣。她怨自己，怪自己，那么恨自己！而夏络绎，那时候的她应该是多伤心呀！
而她呢？那个时候的她，却满心的欢喜，想着和林薰默的见面。
素小暖和林薰默在约定的地方见面，然后一同坐公车去攀岩俱乐部。她穿着一身和林薰默同样色系的运动服，还准备了两个安全头盔。这个室内俱乐部足有七八百坪大，一进去就看到一整面高墙上的仿真岩壁造型板，分成几个难度各异的区域，墙上是岩点和螺栓，地板是釉黄色木质地板。
因为素恒天常常带素小暖来，所以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和她很熟，打过招呼就让她自己绑安全绳索。她自己早已经学会了绑安全带，很熟练而迅速就能攀到最高点。林薰默倒是很少玩，所以素小暖主动地帮林薰默绑安全带，扣上下降器和安全铁锁，再给他戴上安全头盔，在他手上洒上镁粉，又仔细地检查了几遍他的安全带已经非常安全了，完成一些列的准备工作，她沾沾自喜地看着他，瞧，我还是有比你能干的地方。
他就笑了，已经习惯她的“不谦虚”。
小心点。他提醒她。
放心吧，在这岩壁上我就像在自己家的地板上。她头也不回地回答，然后拿过安全带自己扣上戴上安全头盔，然后抓着绳，手脚借助岩点的位置，向上面攀爬!
慢一点！在她旁边的林薰默有些着急地喊。她太想要在他面前表现自己了，所以卯足了劲地向上攀，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阻。
危险是在瞬间来临的，她那么粗心那么着急竟然连安全带都没有绑好，打成了活扣，而重力使得身带一下从扣上解开，背上的安全保护完全松掉了，她的手抓不住岩点，尖叫一声闭上眼身体失控一样下坠，然后是更多的尖叫炸开来！电光石山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突然扑住，就在空中像个钟摆一样甩来甩去，一下，一下地撞在了岩壁上！
是在她身边的林薰默在她下坠的那刻，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抓住她，他背上的安全绳索就撑起了他们两个人。这个时候工作人员赶紧在下面用力拉下降器上的另边绳索，他们被缓缓地放下来，而此刻的她还紧紧闭着眼睛不停尖叫。
足有十米高的岩壁，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了！没事了！林薰默摇晃她的身体让她冷静下来。
她终于从惊恐中醒过来，睁开眼确定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一头扎进林薰默的怀里，紧紧地揽住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我在，我在呢！别怕，别怕！他拍她的后背，不住地安慰她，其实自己也怕极了，看她下坠的那刻，只感到脑海里白茫茫一片，完全是下意识地就扑了过去，只是几秒的时间，他好像经历了一生里最恐怖的时刻。
工作人员也围在她身边安慰，好半天后，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却还感觉手脚发软，嘴唇抖索。
这一次，他提出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没有反对了。实在感觉到后怕感觉到恐慌，一想到失重的那刻她就胆颤心惊，而林薰默，她没有想到他会奋不顾身地来救她，没想到在一刻他的直觉就是抓住她。那么，他是喜欢她的，真的喜欢她，才会这样勇敢了！
她紧紧地牵着他的手，感觉到一种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情绪！
小暖！半晌后，他说。
嗳。
答应我，以后不许逞强了！他的语气里多了严厉。
不会了。我都吓死了！她调皮地吐吐舌头。
我也快被你吓死了！他说。
我喜欢这样！
怎样？
喜欢你紧张我，喜欢你着急我，喜欢你不断地提醒我……
那以后我不是会因为焦虑而死？他浅笑。
以后？她细细地琢磨他的字眼。他提到了“以后”，这是他的承诺吗？承诺他们还有以后，很多的以后！她的心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林薰默。她轻声地说。
什么？
我喜欢你！
我知道了，你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他扬起嘴角，笑意更深了。
可我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非常喜欢，无限地喜欢！
她是多么多么地喜欢他呀，他的所有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完美的，他就像是她的心跳，每一下，每一下，都因为他而有了意义。
送到转角的时候，他们道别。
好好休息下。他微笑着看着她。
林薰默，你先走，我想要看着你的背影。她有些娇羞地说。
好吧！晚上打电话给你。他说。
他转身的时候，她莫名地落下了泪来。原来有些眼泪，是因为幸福到了极点！她是如此地感激他，感激他给了她这样幸福的心情，感激他回应了她的感情！
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街口，她才一步一步地回家。现在的她很想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夏络绎，告诉苏允诺，她要告诉他们，她的林薰默有多勇敢，他救了她，像一个勇士！
可是夏络绎没有打来电话，苏允诺一直没有回来，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荡来荡去，心里有些急切。然后她干脆起身骑了单车出去。
她从来没有去过他家，只是听艾茗说过地址，找起来也挺容易的。她想她不会去打扰他，就在楼下走一走，看看他的窗口就好。
天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她就坐在他家小区楼下一盏橘黄的铁艺路灯下，痴痴地望着楼上他家的窗口。
素小暖？你怎么会在这里？艾茗竟然在一个窗口朝她喊。
她朝他挥挥手，甜蜜地说，我来这里坐坐！
他笑起来，骂了句，傻瓜！
一分钟后，林薰默竟然出现在旁边的一扇窗，看到她，做了个手势，他马上下楼。她的心狂喜快乐地几乎蹦起来，马上飞扑上楼，他们在楼层的转角遇到，而她已经扑到他的怀里，抱住他。
他们谁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心跳。直到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他才拉起她的手，转身上楼，他家的门虚掩着，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然后闪身进到他的房间。他把门关上的时候，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林薰默的房间？就是他生长的地方？有一整排的书架，里面有些奖杯，奖状，墙壁上贴了几张球星的海报，镂空铁艺的床，米白色的床单被褥，旁边是书桌，摊开着书本……一盏台灯发出微醺的光亮。
你等一下，我给你拿饮料。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出去，很快地回来，给她拿了瓶可乐和一些水果。
他们都睡了，这么晚你怎么还来？他替她打开盖子，递给她，我晚上给你打过电话说你不在家，我就想你跑哪儿去了！
她嘿嘿地笑起来，仰头喝了一口水，坐到他的书桌前。
见到我，开心吗？她顺手翻起他的书本，然后看到她上次送他的相册就放在面上，雀跃地拿起来，你该不会刚刚正在看我的照片吧？
他的脸有些涨红了，没，就是放那里的。
撒谎！她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好意思承认。她翻开一张，突然咯咯地笑起来，这是我在海洋馆照的，你找一下苏允诺，他藏在我后面呢！
他就低下身，凑过来看，而她正好抬头，两个人的面孔就近到了咫尺，然后呆住，有若有若无的呼吸拂过彼此的脸，她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因为他轻轻地压了下来，她的眼睛轻轻地闭上，有滚烫的唇覆在她粉嫩的唇瓣上，有眼泪，从眼角缓缓地滑落下来。
林薰默，如果这一刻便是洪荒的最初，我也愿意站成永恒的姿态。
4
又是一年的九月，开校，忙碌而崭新的学期。
素小暖是愿意上学的，这样她和林薰默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热切地盼望去学校，每天入睡前都盼着第二天来。一进到教室，她就先望向他的位置，如果他来了她就跑到他面前打招呼，如果他还没有来，她就站在走廊巴巴地望着楼下。
即使在家里，她也常常提到林薰默，林薰默打球很棒做题很快字写得很漂亮，有一天饭桌时她再一次提到林薰默，夏苏终于忍不住说，小暖，请你的朋友林薰默来家里做客好了。
他……他是我喜欢的人。她小声地嘀咕，但夏苏和素恒天还是听清楚了。先是素恒天大笑起来，直嚷嚷，女儿真是大了，竟然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夏苏瞪他一眼，在商场呼风唤雨的男人在妻子面前马上噤声，爸妈也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你的心情，我们并不反对，只是不能耽误学习。
她的脸就倏然地红了，乖巧地回答，我知道了。
现在她和林薰默的感情发展地很顺利，只是夏络绎却还是没有回来。开校一个星期都没有来上课，电话也没有再打来，他们跑到她家去，她爷爷说，络绎也许就在北京念书了。
他们都傻眼了，她离开的时候一点预兆也没有，也没让他们去机场送。他们都当这只是短暂的分离，却不知道会这样的严重。
老师说，夏络绎已经退学了。
他们都傻掉了。
好半天后，苏允诺说，她怎么可以这样？即使去北京念书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素小暖垂下眼。
也许是开不了口告别……林薰默安慰地说。
北京也不远，总该告诉我们在哪个学校，放假也可以去看看她。苏允诺不满地说。
我不相信！素小暖笃定地说，我不相信她就不声不响地跑到北京去了，我不相信她会不再理我！也许她只是有事耽搁，过几天就和我们联系了！
我回家了。她说。然后不顾他们两个人，骑着单车就走。
她生夏络绎的气了，这么好的朋友怎么可以这样恶作剧呢？可以不动声色地断了联系？可以由别人来告诉他们，她退学了，她转校了？虽然她最近是忽略了她，可她不能这样来惩罚她吧！她走了，第一名就是别人的了，她走了，谁还弹琴给她听，谁还喊她“素素”？她怎么好意思做得出来呀？
她不知不觉到了夏络绎家，敲门却已经没有人应。她就坐在门口，抱着膝盖等。她就不相信他们连房子都不要了，一直不回来。
不断地有人在她面前上上下下，她就把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直到看到一双旅游鞋停在她的面前，她抬起头来，是林薰默。
小暖。他怜惜地看着她，最近因为夏络绎的事她情绪低落了许多。
他们不在家，你在这里等也没有用！他说。
不回去！她冷冷地说，脸放在在膝盖别过脸去。
他就坐到她的身边，柔声说，也许她刚到一个新学校还忙着适应，过一段时间就会主动联系你！我送你回家吧！
说了不回去！她心里堵地厉害，对林薰默也没了好脸色，扬声不耐烦地说。
听话啦，这样是没用的！
要你管！我就知道你们谁都不关心她，她都失踪好久了！我非要找到她问清楚，我还要给她一巴掌！你走，你走！不要你假惺惺地来找我！她的火爆脾气拦也拦不住的上来了。
……素小暖！你干嘛对我发脾气？他也有些不悦了。
我就发脾气了！就发脾气了！你不爱听你就走，我也没求你在这，我早知道你的，林薰默，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所以你对我一点耐心都没有，我心情不好你还吼我！她蛮横无理，口不择言！
我懒得跟你吵！他的脸也沉下来。
你当我喜欢和你吵，林薰默，我烦你了，你给我走开！她嚷。
素小暖！他也吼起来，我真的走了！
你走你走你快走，一辈子也别理我！我就这样任性这样刁蛮这样坏脾气，我早知道你受不了了，你跟我在一起心里不知道多委屈呢，所以每次都是让我等你，每次都是我找你，每次都是我提醒你打电话……
还没有等她说完，他一转身大步就走了。她的声音就落了空，整个人软软地，脸埋在膝盖上，嘤嘤地哭起来，心里不住地骂，臭家伙，坏家伙，就不知道哄哄我吗？我只是心情不好，乱发点脾气也不可以让着我吗？动不动转身就走了，太过分了！
她又生气，又伤心。
忽然感觉到有人拉拉她的衣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看见刚才还盛怒的林薰默，笑着递了纸巾过来，看吧，让我走，我走了又哭！
她更委屈了，抬起手朝他捶打过去，你走呀，你走呀，走了就别回来！哼！
他无奈地拧拧她的鼻子，你这坏脾气妞！
她扬起面孔，娇嗔地说，给我擦鼻涕。
说完，她已经破涕为笑了。她怎么舍得让他走呢，怎么舍得让他别理她，那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她也是感动的，以前的林薰默多冷漠呀，动不动就转身走人，一言不合就不理人，可今天却还是转身回来找她，哄她。她心里多美呀，看来，林薰默真的真的很在乎她。
只是想到夏络绎，她就黯然了，为什么呀？为什么她会突然地离开呢？
整个秋天都过去了，夏络绎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好像是一滴水，融进了大海。苏允诺在网上发了很多的寻人启示，在一些北京的校园论坛，而素小暖也让素恒天每次到北京的时候都要去帮她打听夏络绎的消息，但找来找去都是没有找到，艾茗也联系了在北京的亲戚，一家中学一家中学排查一样地找，北京到底有多大？学校总是只有那么多，他们不相信就找不到她！若是找到她，一定要一人先给她一拳，然后罚她去面壁思过！
有一天素小暖在上学的路上，好像看到了夏爸爸，他魁梧威严地穿着一身军装在人群里很打眼，她疯了一样骑着单车冲过去，可是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他却上了一辆吉普车，行驶离开。她在身后怎么喊，却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消失。
她颓然地停下来，才感觉到满天飞舞的落叶，是那样荒凉。
夏络绎，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整整一个秋天，她都有着心事，即使和林薰默一起多么地开心，却也觉得小小的遗憾。快乐的时候她想要和她的好友分享，难过的时候她想要和好友倾诉……没有夏络绎在身边，她的快乐是不完满的。
因为总是林薰默在一起，苏允诺也渐渐有些疏远他，他总是和别人一起玩，也不常到她家里来找她，他沉默了许多，没有夏络绎在身边，他们是如此地落寞。
有冷风灌进了她的衣领，她颤颤地缩了下脖子，突然电光一闪。
对呀，她怎么这么蠢呢！每次都是去夏络绎家里找，他们有可能搬家，而她爸她妈都是军人，军人怎么可能无组织无纪律呢，他们到了哪里都会向领导汇报的！去找他们的领导，不就知道他们在哪里了？找到她的父母，难道还会不知道她的消息？
她直敲自己的头，狠狠地骂自己，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她一早就没有想到？而要等了几乎半年才想起来，真是该死！
一想到这里，她学校也不去了，直接骑单车去夏络绎父母的部队。她是知道他们的部队地址的，只是到了以后又傻眼了，门口的警卫拦住她，要登记，要说找谁。
可她却说出出来夏络绎父母的名字。
告诉警卫，想找领导，随便谁都可以。
警卫当她是捣乱的，根本不会放她进去。
这是军事重地，不是想进去就能进的！警卫端端正正地说。
怎么办？她无计可施，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走掉。
在门口徘徊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行驶过来，警卫们都齐刷刷地行礼致意，她灵机一动，在等横栏升起的时候，赶紧冲过去，拍黑色玻璃窗，叔叔！叔叔！
幸好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这时警卫过来拦她，同学……
就让我问问，求你！她哀求着，几乎要哭出来。
车里的人挥挥手，示意警卫不要管了，他拉开车门走下来。是个年轻的军官，和颜悦色地问，同学，有事？
我有个朋友不见了，我只知道她爸妈都在这里上班，但我不知道名字……我想要找到她，她叫夏络绎！你能帮我问问谁知道吗？
她的父母在这里工作？对方问。
是呢，肯定很多人知道夏络绎，她弹钢琴很厉害，成绩很好，参加过很多比赛……她跌跌撞撞地说，又从书包里撕下纸张，写下夏络绎的名字，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对方。
叔叔！拜托你了！这对我很重要！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巴巴地说。
我会帮你打听的，别着急……有没有消息我都会打电话告诉你！他微笑地看着她。
谢谢你！她由衷地说。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不管夏络绎躲在那里，她都要把她找出来！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林薰默，也没有告诉苏允诺，当艾茗打电话过来追问的时候，她也没有说。她想要把她找出来了，再告诉他们！
她等了好几天，直到一个傍晚的时候，夏苏接到电话，有些狐疑地喊夏络绎接电话。
我是，我是夏络绎的同学……她紧张地说。
几分钟后，夏苏回过身来，就看到素小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电话握在手里呆呆地放在膝盖上，而人，已经泪流满面。
夏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焦急地喊她，小暖，小暖，你别吓妈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一字一字地说，妈，我，要，去，北，京。
夏苏抱住她，好好好，去北京！去北京！
有凉，从素小暖的脚底漫上来，那么凌厉地吞没了她。有那么一刻后，疼才从心底抽搐着涌上来，素小暖听到了什么？那个人竟然对她说：夏络绎的妈妈请了长假，在北京陪着她……她好像得了重病！
原来，她躲起来，藏起来，是因为她病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呢？怎么可以残忍到，不让朋友去分担她的悲伤呢？她不配素小暖对她心心念念，不配素小暖对她牵肠挂肚。
可是，夏络绎，你到底到底，怎样了？
5
到北京的时候，是夜里九点。
十二月的北京，已经冰天雪地，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风如尖锐的利器一样一下一下刺在素小暖的脸上，她却顾不得疼。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到北京了，夏苏陪着她。她知道素小暖有受到怎样的打击，这半年来她总是在打听夏络绎的消息，其实她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但素小暖自己找了出来。她已经联系北京的朋友，帮忙在北京的各大医院里寻找一个叫“夏络绎”的患者，她能猜到，她的病一定是很严重，才会来北京医治了。
她们先住进酒店等消息，素小暖很安静，也不追问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上飞机前她去超市选了很多零食，又带了书本带了很多东西。夏苏从来没有见素小暖这样镇定，但这样强忍的镇定却让她非常地担心。素小暖从小都太顺了，她没有经历风浪没有经过挫折，他们从来都太过保护她，而这一次，她是真的受到打击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夏苏才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已经找到了。
出于某种谨慎夏苏跟素小暖说她有事先出去一趟，让她在酒店里等。
她根据医院档案里的资料找到夏络绎妈妈的手机号，她先打电话跟她说了一下情况，说素小暖来北京了，想要见见夏络绎。
夏妈妈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们还是见面谈吧。
素小暖在酒店里等消息，又是一年圣诞节要到了，她都还记得去年圣诞的时候夏络绎还在住院，那一次也很凶险她竟然在ICU里，可这一次，她预感到也许比上次更加严重，所以夏络绎会到北京来看病，会不告诉任何人。
是害怕他们担心的吧。
她努力地回忆，终于想起一些细枝末节，想起夏络绎打来电话的时候曾说，如果她不打电话了让他们也不要担心。想起她去北京前来找过她和苏允诺，走的时候主动地拥抱了他们……她是知道她要来北京做什么的，那个时候她已经病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外面下雪了，大片大片地，在空中徐徐地落下来。她就坐在窗口的地板上，不住地祈祷，祈祷夏络绎赶快好起来，祈祷夏络绎赶快回到学校。
夏苏开门的时候，心情很沉重，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跟素小暖开口。她知道事实对素小暖来说有多残忍，对她来说，是怎样一场浩劫。就是她，也受到了很大的震荡，她更没有办法亲口对素小暖说出来。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告诉素小暖真相。
当她开门的瞬间，看到素小暖立即回头期待地望着她时，她又迟疑了。
妈妈，络绎在哪？她急急地问。
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你的朋友怎么办事的？怎么还没有找到！她不满地说。
小暖，别担心，会……你穿上外套，我们去吃东西。
妈妈，你有事瞒着我！她突然变得异常敏锐。
……我没有。夏苏有些心慌。
是不是已经找到络绎了？是不是她病得很严重，所以你们不敢告诉我？是不是？她连声地问，站起来走到夏苏的面前。
不是，小暖，我们先去吃饭。她安抚地抱抱她，竭力掩藏内心的纠葛痛楚，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她想到那个乖巧地总是柔柔微笑的女孩，第一次见她就很喜欢，可是，这么漂亮优秀的女孩却躲不过病魔……
妈妈！告诉我！她凄厉地喊出来，告诉我她在那里，我知道你接过电话就神神秘秘的，我已经猜到你找到她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暖！夏苏的眼眶红了，她知道这一刻的抉择太难了。
妈妈，告诉我，告诉我！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在哪里，不管她病得怎样我都要去看她，我相信她会好起来的，去年她也病得严重，还是挺过去了！我相信她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暖，你听妈妈说……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要勇敢！夏苏竭力地抱住她，揽在怀里。
她在哪里？
……她不会回来了。
素小暖的身体怔了一下，她是出国了？
不是。
她为什么不回来？
她……络绎她……生了很严重的病……你知道人总会生病……但医学，现在的医学有些疾病还没有办法让人完全康复……而络绎……她不在了。夏苏很艰涩地说出来。
你是说，她死了？素小暖颤声地问。
夏苏紧紧地抱住不住发抖的素小暖，无比地痛心，小暖，络绎会在天上等着你，有一天，我，我们都会在那里与她见面。
素小暖突然疯狂地推开夏苏，她的身体倒退几步，脸上竟然挂着笑容，妈妈，你在撒谎？对不对？
夏苏捂住嘴，不让自己在素小暖面前失声痛哭。她也希望是欺骗她的，可这是事实，是夏妈妈亲口告诉她的……而这就发生在半个月前，因为悲痛所以她没有立刻离开北京，而夏络绎就安葬在了北京。
妈妈，你告诉我实话，她到底怎样了！素小暖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眼泪却不断地涌出来，身体摇摇欲坠。
小暖，这就是事实！夏苏只能继续地说下去，这已经发生了，我们地面对，得勇敢地面对它！
不！我不要听！她捂住耳朵尖叫起来，凄厉的声音穿透整个寒冷的冬季！她不相信，不相信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不相信她找了半年的结果是这样！不相信从此以后她就失去了夏络绎！
小暖，小暖。夏苏泣不成声地抱住她。
她只是颤抖，只是尖叫，只是悲痛欲绝地落泪。然后，她的身体软软地瘫在夏苏的怀里。
小暖！她惊呼起来。
素小暖在梦里不停地奔跑，她想她是学校八百米记录保持者怎么可以追不上夏络绎呢？但是她狡黠地像一只鹿，跑地比她还快，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她也停下来，当她继续追时，她也跑，她们总是隔着一段的距离。她生气了，冲夏络绎喊，别跑了，我累死了！
她真的很累了，昏昏沉沉，四肢软弱无力。周围忽明忽暗，依稀听到人说话，却分辨不清。只是不想要醒来……
醒来后，会有怎样的现实，让她痛彻心扉呢？
6
她是喊着夏络绎的名字醒来的。
醒来时，身边有夏苏，有素恒天，有苏允诺，有林薰默，还有艾茗。这么多的人围着她，让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小暖！他们不约而同地喊她名字，脸上都是关切的神色。
短暂的迷茫后，她感觉到心脏里传来卓绝的痛苦，她腾然地坐起来，拉开身上的被子，起身下床，声音发抖地说，我得去找夏络绎！
苏允诺拦住她，艰涩地说，小暖，别这样！
艾茗哭了起来，转过身去。
她的脸望向眼睛潮湿的林薰默，妈说她不在了，死了？你告诉我，林薰默，我那么信任你，你不可以骗我，络绎在哪里？
苏允诺的眼泪滴在了她的手臂上，生疼生疼！
为什么哭！为什么要哭！你们都哭什么！她的人烦躁而狂乱，眼泪淌满了她的脸，林薰默缓缓地伏下身，拢住她的肩，小暖，哭出来，会好些的。
她的眼泪越流越凶，却只是咬住嘴唇剧烈地隐忍，她的心好疼，好疼，就好像破掉了一个洞，漏出来的全部是忧伤和绝望。她到底是失去了她，而她却还来不及跟她道别，来不及抱抱她……
她终于“哇”一声大哭起来，拽住林薰默的衣襟，嗷嗷地哭泣。
苏允诺静静地走出病房，他知道这个时候素小暖需要林薰默，所以当接到夏苏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告诉他素小暖病了，现在很需要朋友的安慰，他第一直觉就是让林薰默跟他一起。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素小暖去北京找夏络绎了，而他们最好的最亲的朋友夏络绎竟然已经不在了！他哭了整夜，那么哀伤疼痛，却又强忍悲伤赶到北京，来看素小暖。
他都快撑不住了，何况是她呢？
他亦告诉了艾茗，他知道他是真心喜欢夏络绎，也许他会想要到北京去看看她。他们在飞机场汇合，谁也没有说话，艾茗一路都在哭，而他，也被他惹出了许多的眼泪。
见到素小暖的时候，他几乎认不出她来，那么瘦，那么苍白，那么羸弱，在梦魇中不停地喊着夏络绎的名字。
那一刻，他预感到属于他们的那个青春飞扬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素小暖会长大，而他，也在这一刻迅速地成长了。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多希望时光能变成一只蜂鸟，能倒退着飞行，这样他们就能回到过去，回到只是心底平整柔软的时代，只是那么单纯而充满幸福感的望着这个世界。
可是，在人生的路上，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挫折，忧伤，还有，生离死别。他拍了拍在一边哽咽的艾茗，希望能够安慰到他。
素小暖哭了许久，许久。好像所有的眼泪都要从身体里冲撞出来，林薰默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痛苦地发泄。
十二月的北京有多冷？素小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寒冬，那样潦倒那样四面楚歌的痛苦。她那么地想念她，想念她最亲最近的朋友，她总是穿着素色的衣服，鹅黄色或者白色，又或者是淡青色，纯棉，莱卡，她的面庞白净温婉，沉静如水，声线轻轻巧巧，清纯美好地像晨曦里第一线的阳光，像是四月天气里的橡树，周身散发的都是清新。可是这么美，这么好的她，上天却要收了回去……
素小暖悄悄地从医院里走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她想要去看看夏络绎永远沉睡的地方，她觉得自己仓皇地无处可逃，觉得忧伤任意地在身体里游荡，她想念她，那么那么地想念，想念她的微笑，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柔软的手，还有他们三个一个方向并排躺着，四肢叉地很开的姿势……
她们有过那么多的快乐，有过那么多难忘的事，有很多很多共同的记忆，可是她却早早地离场，她永远地停留在了年少的模样，永远也不会成长，而她，甚至还来不及去恋爱，来不及去喜欢一个人。
她只是木然地走着，红灯，绿灯，她被夹裹在人群里，如被一只无形剑羽刺中背脊的受伤小兽，内心都是嘶哑的哀嚎。这是她人生里，最惨痛的经历了，而夏络绎，会感觉到孤独吗？没有朋友在身边的她，会不会感到无助？
眼泪扑簌地落下，心如粉齑。
在后来，后来的后来，每每想起夏络绎，想起整整一个冬天的哀伤，她都感觉到冰冷刺骨的疼。
是苏允诺先找的她的，那个时候的她，穿着单薄的衣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他的心无以复加地疼了，他奔过去，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紧紧地拥抱她，眼泪滚滚而下。
小暖！还有我！你还有我！他踉跄地说着。
她靠在他的胸口，瑟瑟地发抖。
她冷，冷极了。
他们一同去看了夏络绎沉睡的地方，只是公墓里小小的一个抽屉，抽屉上贴着她黑白的照片，她在里面笑靥如花，而他们却泣不成声。
那个小小的抽屉里，就盛放着他们的夏络绎。她怎么可以呆在那里呢？
艾茗轻轻地放了大束的玫瑰花在她的面前，他对着她说，络绎，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我不会忘记你。
素小暖抬起手来轻轻地抚好友的脸，她对着照片里的她说，络绎，我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的不辞而别！
林薰默扶住她的肩，她别过脸不忍再看那一方抽屉。她不相信，她始终不相信，看是眼前的一切那么狰狞，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察觉端倪，为什么不跟着她追来北京陪伴她最后的日子，恨自己在好友与病魔苦苦作战时，她却满心地欢喜地只顾着恋爱。
她不能原谅的人，是自己呀！
从北京回去后去，素小暖变得沉默了，她静静地行走，静静地吃饭睡觉，眼神空洞毫无神采整个人像枯萎了一样。夏苏着急，却无能为力，她只能替她请假，让她在家休息一阵子。苏允诺每天都来看她，林薰默也来，艾茗也来，林熏蕾也来过了……他们安慰她，陪伴她，更多的时间，她就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手里捧着的是夏络绎和她的合影。
小暖，答应我，早点好起来，好吗？林薰默轻声地说，络绎会想要看着你快乐一点。
她幽幽地说，林薰默，我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看到络绎，我恨自己为什么知道地这么晚，若是早知道也许我还能看都她！
小暖。他疼痛地喊她的名字。
艾茗来的时候，问素小暖要了一些照片去翻洗，他想要留着她的照片，虽然她从来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
艾茗说，小暖，我觉得我再也不会像喜欢络绎那样喜欢另一个人了。
是的，是的。素小暖那么地明白。另外的人，另外的谁都没有夏络绎好，另外的谁，也都不是夏络绎！她也不想再交任何的朋友了，她害怕这样失去的痛苦。
不要，不要，再次经历。
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在夏络绎离开后，被生生地抽离了。
在艾茗走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某个夜晚，她来到了林薰默家的楼下。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大哭，她知道在这以后，以后的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她想到第一次他在楼上看到她时，她那么狂喜的心情，她朝他奔跑过去时，心里是如何地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膛来，想起和他的每一次见面，她的心里怎样青山绿水的幸福，想起她两手挂在他曲起的手臂上，把身子腾起来往上一窜像玩吊环一样的快乐游戏……可是现在，再站在这里，却是流离失所的荒芜，是绝望到无处可发的空洞，是世界坍塌后的硝烟迷雾，这是她的青春，是她曾以为最幸福的青春期，却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角，溃掉的，是那么疼，那么多的痛。
他看到她了，来不及换衣服急匆匆地下楼。当他快要走近她的时候，听到她哭泣着喊，林薰默，别过来！
他依然走了几步，想要靠近她。
别过来！她的声音很凄厉。
他就停了下来，他们中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样清冷的夜晚，风很凛冽，带着薄凉的忧伤，哀哀地游荡！
我们分手吧！林薰默！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试图往前走。
别过来！林薰默……
小暖？他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怀疑。
我们分手，分手！分手吧！她胡乱地喊叫，开始往后退，往后退，然后掉头跑了。
是谁说过：恋慕与忘却，就是人生。
她爱慕过他了，所以她决定要忘记他。即使知道他是卡在她胸膛的一根肋骨，也要硬生生地拔了去。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很小，你一转身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会遇见谁，而世界又真的很大，好像一转身后，就可以那样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也遍寻不得。
素小暖就在那个夜晚以后消失的，和她一起的还有苏允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处，而林薰默去过几次她家后，都被拒之门外。
她那么决绝，像当初那么决绝地喜欢他一样，现在也一样决绝地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