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江玄谦踏进家门时,两人已经讨论完毕。正对着大门的陆乔久见江大神正一手牵着他儿子,一手提着他儿子的小书包,一副慈父样,可被他牵着的小朋友满脸不高兴。Joe这人最懂得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小家伙在不开心些什么,遂朝睿睿招招手:“想你妈咪了吧?”睿睿眼一亮,用力点头:“嗯!”看小朋友答得这么欢乐,贱Joe特意瞥了眼上午才刚被素末甩过巴掌的江大神。果然哪,大神脸色一黯。这厮忍不住在心中狂笑一百下,当然,表面上只是抱着睿睿说:“来,亲陆叔叔一下,叔叔等下就带你出去找妈咪。”“真的吗?”“假的,你陆叔叔说的话能信吗?”江玄谦不耐烦地坐到他对面,将书包递给小朋友,“去做作业。”“可人家想去找末末妈咪。”睿睿搂紧了Joe的脖子。江玄谦眼睛眯了眯。睿睿很难得能在他家爹地脸上看到这一款表情,夹着警告、不悦、专制独裁等吓人的情绪。他还是怕了,要哭不哭地从Joe身上下来,提着小书包,往楼上走了。“哎,没妈的孩子啊,真让人心疼。不过估计我们末末更惨吧,好歹睿睿还有个爸,咱末末呢?没妈又没爸,现在还得寄人篱下……”“废话少说。”啧,听听这语气,大老板今天心情极度不明媚呀。贱Joe笑眯眯地道:“好了不废话,我就是来跟你说,伦敦那边都安排好了,东西就放在国王十字站附近的门店里出售。”“嗯,还有其他事吗?”“没了。”“好,慢走不送。”陆乔久:“……”Joe无语地看向钟先生,钟先生也正朝他看过来。两人透过空旷的大厅互相递了个眼神——“看这样子,要不就从小朋友下手吧?”“完美,可。”是夜十点钟,江玄谦已经换了睡衣准备上床,哪知他那好儿子突然推开了房门,抱着本儿童版《圣经》钻进他的被窝里:“爹地我想听神的故事!”多久了?自从那丫头住进了万花庄园后,臭小子再也不曾在这个点缠着他讲故事。江玄谦无语地瞪他:“这都几点了?”“可以前末末妈咪都是这个点给我讲故事的啊,不听故事人家睡不着。”江玄谦:“……”第二天一早,江玄谦又被听完了故事后就赖着不走的好儿子给推醒:“爹地爹地,你昨晚还没有陪我一起做作业呢,快起床!”真是个孝顺孩子!昨晚他可是硬撑着眼皮给这家伙念《圣经》念到十二点,结果现在一大早的……几点?清晨五点半,这小家伙就把他从被窝里挖起来!“爹地,没做作业老师会批评我的,今天的小红花就没了,爹地爹地爹地……”江玄谦:“……”上学时间到,江玄谦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结果那臭小子又跑来推他的手臂:“爹地,人家书包还没收,快去收!”“几岁了,连个书包都还不懂得自己收?”一向言传身教,想让他儿子当一枚小绅士的大绅士努力控制着脾气。“因为以前都是末末妈咪给我收的啊。”睿睿好不委屈,“可你把妈咪赶走了,”盯着他爹地,然后,更小声地补充一句,“所以,爹地要负责收拾!”江玄谦:“……”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那蠢东西!好不容易收完了书包,司机已经把车停到大门口了,这小家伙也该滚去幼儿园了,可结果——“爹地爹地……”“又怎么了!”他终于忍无可忍。睿睿撇嘴,怯生生地瞅着他老爸,被这么一凶,话都不敢说了。这模样到底和谁学的?又蠢又软又可怜巴巴,简直让人讨厌!他脑中不期然又浮起了某张又蠢又软的脸,想起她被他训斥时的模样,被他取笑时的模样,他手一伸出去她就捂着脑袋说“我今天没洗头”的模样,还有那一晚,他吻她时的模样。那时候小姑娘估计是吓坏了吧?原本就大的眼儿瞪得圆圆的,傻不拉叽的,连大气也没敢出一下。他边吮着她柔软的唇边哄着她换气,别提多费劲。真的,蠢死了,全世界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蠢的了,就连被他推开时都不懂得要生气,只是傻愣愣地僵在那儿,问他:“你等等还会进来吗?”呵,简直蠢得感动天地!怎么还可能进去?在一个男人幡然醒悟拒绝了眼前的美景后?“先生?先生?”钟先生的声音突然大得如洪钟,“先生!”他回过神来,看着睿睿要哭不哭的样子,心情突然间有些糟:“算了,晚上送去他妈咪那儿吧。”“所以尹小姐怀疑,上次用在我们包厢里的那种香其实市面上还有?”“对,学校初赛的那天,我在方教授的旧调香室里闻到过那种气味,但这几天再过去时已经没有了。”“会不会是闻错了?”“关先生,我相信自己的嗅觉。”这一晚,万花庄园里的老管家拄着拐杖将一大一小送出门:“谢谢先生啊,我这腿……哎,老咯,不中用咯!关键时刻净给我掉链子,还是我们先生年轻力壮让人羡慕哪!”然后,在他家先生载着睿睿离开后,笑眯眯地扔掉了拐杖,拿起手机:“陆先生,这边都安排好了,您那边呢?”与此同时,因为大半年前关竞风说要请客没请成,付冉拉着素末到豪朗的餐厅里吃了饭后,又声称自己需要连夜在工作室里加班,让关竞风送素末回家。车子沿着另一条道路驶往素末所说的目的地,两人大概讨论了一番那款奇怪的香之后,关竞风问:“怎么突然搬家了?”素末微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来回答。要怎么言简意赅地描述她离开的缘由呢?因为讨人嫌,被房主撵出来了?因为对房主有了不该有的感情,所以被撵出来了?好在关竞风见她神色有异,未等她回答便十分得体地开口:“抱歉,是关某唐突了。”于是车子继续行驶,伴着车厢里极浅极浅的音乐声。付冉的公寓就在市中心一片高档的住宅区里,一般来说,没有主人带领或示意,闲杂车等只能停在小区大门外。关竞风快驶到小区门口时突然眯起了眼,在小区外的某个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正站在一辆未熄火的轿车旁,身影被橘黄色的灯光拉得老长。“尹小姐今晚似乎有客人。”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素末突然呆住的脸,似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也看到了那一处,隔着一层特殊的车玻璃——车里的人能看清楚车外的一切,可车外的人饶是站得再近,也不可能知道车内坐着什么人。她的眼睛连眨也不眨地看着,看着那人长身玉立地站在路灯下,英俊的面孔被橘黄色灯光打造得轮廓分明。初相遇时的她还惊心动魄地想,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想了很久很久,唯独没想到数尽了上下五千年的汉语词典里还有个词,叫“一见钟情”。可一见钟情也好,再见倾心也罢,全被后来那个难堪的清晨磨灭了,而今他又来这里,想做什么?“没记错的话,那位应该是江先生吧?”素末已无暇回答关竞风的话,一双眼只死死地盯着那一处,直到马路对面的男人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转过脸来,素末才一惊,速速移开目光:“关先生,能麻烦你送我下车吗?”“确定?尹小姐不怕造成误会吗?”马路对面,身影颀长的男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车就停在边上,大概是小朋友闷得慌,跑下车来玩,那视一切不干净物体为仇敌的男人这才不得已地跟下车,可又时不时瞄一眼腕表,不怎么耐烦的样子。她轻轻笑了下:“那就误会吧。”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幼稚的报复心理,那禽兽不是不让她跟关先生走太近吗?不是说关先生是他的策划对象吗?可既然他能和尹娉婷卿卿我我,甚至把她的作品直接变成了尹娉婷的,那么,她让他气一次又何妨?车灯熄灭,车门打开,高大的男人替女孩儿拉开副驾座的门。江玄谦抬起眼来时,就看到对面的关竞风伸手扶了下素末,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体贴温柔的模样。“末末妈咪!”小朋友眼尖,已经愉快地发出了欢叫声。素末这才做出一副刚刚发现他们的样子,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江玄谦之后,移到了睿睿身上。“宝贝儿!”她的唇角和小朋友一样欢喜地翘起来,可那一颗心,一颗才刚刚鼓噪起来的准备迎接他臭脸的心,却在一瞬之间,笔直地坠了下去。江玄谦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脸色平常,动作平常,就连唇角习惯性勾起的弧度都那么平常。见到她和关竞风在一起,他只是不为所动地松开睿睿的手,蹲下身提醒小朋友:“晚上早点睡,妈咪今晚有客人,不准惹麻烦知道吗?”再回过头时,优雅又合宜地朝关竞风笑笑:“关先生,幸会。”唇角微勾,还是往昔里绅士的模样。他应该有的不高兴呢?那天在餐厅里因为关竞风而不痛快的男人呢?在哪儿?素末的十指深深嵌入了掌心里。睿睿像是对关竞风有些敌意,噘着嘴瞪着他。他爹地见状,含笑着走过来,轻拍了下小朋友的脑袋:“别不礼貌,叫叔叔。”一举一动,只言片语,多么自然温和成熟稳重大方得体,多么不在乎的样子!不在乎得简直像是在抽素末的嘴巴。太可笑,她为什么还偏偏要把关先生叫下来,自讨这一份没趣?关竞风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和江玄谦寒暄两句后,转过头来问她:“我送你上去吧?刚刚聊了那么久,也有些渴了,家里有啤酒吗?”寻常意义上的暗示性话语,素末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看向江玄谦。关竞风无声扶额,只觉得素末简直是蠢出了天际,刚刚还一副信誓旦旦想惹怒某人的样子,结果某人好好地在一边,丁点儿怒气都没流露呢,反倒她自己……关竞风只觉得现状惨不忍睹,好心又提醒了句:“好了,上楼吧。”可谁知,素末竟还是一动也不动,就杵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江玄谦瞧。男人的表情里没有一丝丝异样,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情绪,也没觉得关竞风的邀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俯下身,优雅又耐心地交代小朋友:“十点半以前必须睡觉,不准吵末末妈咪。还有,明天我会让小王叔叔来接你去上学,赖床的话下次就不让你来了。”江玄谦如芒在背,那是某人固执的目光,他直起身来,与那目光相接:“怎么了?”怎么了?素末心头微颤,他竟然问她怎么了。一时之间,她哑口无言。江玄谦见素末似乎答不出话,竟也就不再等她了:“既然二位还有安排,那江某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说罢,真的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不假思索,从容不迫。素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再往前一步是不是就要彻底离开她的世界?她突然失神地叫出声:“江玄谦!”江玄谦已经走到车边上了,拉开车门时,听到她的声音:“怎么了?”他转过头来,却终究还是那句“怎么了”。素末张了张嘴,目光渐渐地涣散了,竟也想问一问自己,你究竟是怎么了。明明人家早已说得很清楚了,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没兴趣就是没兴趣,可你呢?你还在这儿兴风作浪自取其辱,尹素末,你才到底是怎么了啊?她垂下头,几近无声地笑了——对自己。“没事,只是想说不用叫小王来了,”她的口气突然间变得很轻松,她俯下身来,同样轻松地抱住了睿睿,亲了亲好几天都没见过面的小家伙,“我明天会送睿睿去幼儿园。”“妈咪……”小家伙离得近,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眶。“嘘——”她无声地比了个手势,站起身,背对着江玄谦,“关先生,我们上楼吧。家里有啤酒、红酒、白兰地,主人不在,我们随便喝。”关竞风自然是没空留下来“随便喝”,楼下的黑色轿车一离开,他便起身告辞。此前睿睿一直乖乖地坐在一旁玩手机,那双深褐色大眼偶尔往两个大人那边瞄一下,给他家爹地发短信:爹地你真的好过分,超级过分的!刚才末末妈咪都哭了!结果大半天也不见他爹地回复,睿睿有些失望地把手机收回书包里,一会儿后,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再这样,妈咪就要成别人的妈咪了!信息发完后,他爹地还是没回复,可小朋友自己倒是难过了。虽然刚来新鲜地方,可那小脸绷得紧紧的,见关竞风离开了,他才黏到素末身边:“末末妈咪,你还会继续当我妈咪吗?”“当然呀,妈咪就是妈咪。”“可是我害怕有一天,妈咪因为生爹地的气,突然就不理我了。”他撇着唇,声音闷闷的。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让素末的心口像是被针扎过了一般,什么时候她也在父亲面前,背对着亡母遗像上微笑的脸,问他:“爸爸,你是不是已经不要我和妈妈了?”可那时面对着荏弱的孩子,尹泽只扔下一句话,她终生难忘:“你妈已经死了,和那个不要脸的江振华一起去死了!怎么着,你还想让我继续当你爸吗?”一句话落下,他转头和方宛她们母女一起走了,留下未满十岁的孩子呆呆地杵在那儿,在母亲的灵堂前,第一次感觉到这世界无穷无尽的恶意。从那时候起,尹泽再见到她时,脸上总带着那种伤人的厌恶。再后来,渐渐地,她学会了沉默,既然周遭全是不喜欢自己的面孔,那么倾诉有用吗?努力有用吗?竭尽全力地讨好有用吗?她就算考一百次年级第一,也比不上那半途闯进来的姐姐考一回及格有用。那些年来,她就像一个罩着冰层的个体,在那个其乐融融的家庭里,那么小心却尴尬,找不到一处栖息地。是后来的万花庄园,是后来来自这老老小小的每一次不经意的善意,替她融化了罩在身上的无形冰层。她蹲下身来,小心地捧起小朋友柔嫩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拥进了自己怀里:“不会的,宝贝儿。”“末末妈咪……”“妈咪就是妈咪啊,”她亲着小混血儿白皙的脸颊,“不管怎么样,一直都是睿睿的妈咪。”小朋友的声音终于不那么难过了:“说好了那就不可以反悔哦!”“嗯,不反悔。”小朋友终于放心了,也紧紧地,软软地抱住了她。总决赛来的那一天,睿睿已经在公寓里住了三晚了。每天都是和素末一起睡、一起醒,醒来后再由素未送去上学,可总决赛这日,睿睿却非要请假:“我要在台下给末末妈咪鼓掌。”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素末也只能由了他去。Joe开车来接他们,因为付冉今天也特意推掉了工作,准备到江大去给素末打气。尽管素末直到走出电梯了还在说:“真的不用了啦,你去忙你的,下季度的发布会还在紧张筹备不是吗?”可付冉就是一口咬死了要参加:“别赶我,晚点儿给你惊喜。”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说是什么惊喜。素末不再废话了,牵着睿睿坐进陆乔久的车里。主驾上的Joe看到素末把睿睿也带下来了,边摇头边啧啧感叹道:“我就说呢,我哥那混蛋怎么能连续几天都不回家,原来是把他儿子送你这儿了啊!以前让他出个差他都得打着睿睿的旗号安排我出去,结果这回……啧,那温柔乡都待三天三夜了也不回来,男人哪……”付冉正好坐进了副驾座上,直接反手给了这家伙一拳:“缝上你的嘴!”“缝什么缝?”Joe却挺乐呵,笑眯眯地扣住美人儿的手,顺势吃了口豆腐,“我这是在替咱末末抱不平呢!你看,不要脸地把咱末末的作品送给那女人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潇洒地扔下他儿子,和那女人……”“Joe,别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小朋友虽小,可也不是听不懂大人的话,素末见睿睿有些受伤地撇了撇嘴,连忙亲亲他的小脸。只是素末的一双眼却无神地冷凝了起来,恍惚间,便想起了那个被彻底否定的清晨,男人炙热的唇游移在她唇角、眉角、鼻尖,他喊她“宝贝儿”,信誓旦旦地承诺着:“以后再也不了。”以后再也不了?再也不让她挽他的臂弯,再也不和她吃饭,再也不同她在一起了?呵。目的地终于到了。新一轮的比赛,素末依旧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台下的私语如潮涌,只因校方过于明目张胆的偏心:什么,这回又把尹素末排成了最后一个?其实上回的初赛结束后,不知有多少评委已经在尹娉婷的巧言令色下给素末安了个“哗众取宠”的名头,加之作品被盗,本来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不可能重新再调一款高质量的香水,又被排到了那么差的位置上,那让她参加这比赛还有意义吗?可陆乔久微笑又从容地坐到了尹院长身旁:“院长大人,我家江大神这几天忙,让我替他来看看今天的情况。”但付冉微笑又从容地牵着江睿坐到人群中央,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和自拍杆。“小冉阿姨要给妈咪拍照吗?”“不是呢宝贝儿,小冉阿姨打算替你妈咪做一件轰动全国的事。”没错,这就是她今天执意要跟过来的原因。早就知道这群伟大的领导们心眼长偏了,可有什么关系?你尹院长有强权,我付冉有直播呀!“我和你说啊宝贝儿,”付冉一边捣弄着自拍杆一边说,“以后长大了,睿睿可得好好和小冉阿姨学一学怎么当个才华横溢的大名人。这名人的好处在哪儿我们睿睿知道吗?”见睿睿茫然地摇摇头,她挺得意地笑了下:“就在于别的朋友需要两肋插刀的事,咱这种名人朋友啊,开个直播就解决了。”台上赛事开始时,知名设计师付冉已经开启了她的直播镜头:“嗨,大家好,这里是付冉。”向来懒得在微博上和粉丝们套交情的设计女神,首场直播就贡献给了江大的比赛。自然,围观直播的人数“蹭蹭”上涨。第一位选手上台了,付冉将镜头切到了台上。今日入围决赛的共有十一位,素末正是被排到第十一个的那一位,而尹娉婷,依旧是第三个上场。尹娉婷呈上的依旧是初赛那天的香水,就连解说词也类似。只不过那天在父亲的调香室里见识过尹素末的说辞后,自然,她得在原本的解说上再添入新讯息:“这一款香水以玫瑰花香为前调,混合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五种顶级玫瑰花,分别是大马士革玫瑰、梦幻玫瑰、千叶玫瑰、撒旦玫瑰和牡丹玫瑰。而且有一点,虽说前调主要是由五种玫瑰调成,可事实上,我还在五种玫瑰的基础上加入了等量的麝香,用以平衡这五款玫瑰的气味。中调用的是……”前排的评委嗅着香水试条,有些认可地点头;直播间里,有同时喜欢尹娉婷的网友开始啧啧赞赏“我女神果然不同凡响,漂亮直爽有才华”……付冉冷笑了下,同时身旁的小朋友也挺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抄我妈咪的!”果然孺子可教也,付冉颇欣赏地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好孩子,比你爹地像个人多了。”结果被表扬的小孩儿还满脸不高兴:“小冉阿姨,你不要总是说我爹地坏话,我爹地其实也挺好的。”是啊,你爹地好,你全家都特别好!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又想起了江老板那些渣男语录——呵,好什么好!台上赛事如火如荼,终于,两个小时过去后,最后一名选手上台了。是素末。正如之前所料,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去后,好些评委都已经流露出了些许疲色,素末上台时,大部分评委也不再如开始那般抬起头,只是漫不经心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香水试条,漫不经心地移到鼻间,然后,呆住了。最中间的尹院长忽地抬头,怒目瞪向了台上的女子,这香水不是那天就让她换掉了吗?怎么现在还没换?!紧接着,工作人员又递上了第二份香水试条。这会儿评审们开始疑惑了:十一号选手上交了两款香水吗?可这两款香水又如此相似?什么意思?素末没有马上回应这些疑惑,只是有礼地鞠了个躬,而后,走下台,按下了香水的喷头。周遭一片安静,极细微的芳香分子在偌大空间里慢悠悠地扩散开来,最终,落到了每一个角落里。素末重新回到演讲台上:“各位,比赛已经进行了两小时,想必大家都有些乏了,考虑到这一点,我将此次参赛的作品喷在了教室里——这也是我调制这款香水的初衷,在困乏时为人提神,在烦躁之中使人愉悦。”直播间里的围观群众听到这一番话语后,虽然没闻到是什么样的香水,却也开始了有理有据的讨论——“最后一个上台的也是够倒霉的。”“就是啊,评委们都累了吧,接连着闻了十来款香水,现在就算是作品再优秀,评委也已经嗅觉疲惫了吧?”“瞧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抽到最后一个呢?”不过所有的评论素末都不知道,她只是自顾自地接下去:“‘爱丽莎’此次的市场目标人群是近三十岁的、从事脑力工作的、有财力、有品位的都市精英,想必精英们大多工作繁忙,所以在听说了这个选题后,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调一款能让人从心底感到放松和愉悦的香水。所以在这款香水的前调里,我用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五款玫瑰,它们分别是大马士革玫瑰、梦幻玫瑰、千叶玫瑰、撒旦玫瑰和牡丹玫瑰。”台下突然间一片安静。突然之间,全场错愕——刚刚已经有学香的同学嗅出了异样,而此时听到素末的介绍,和尹娉婷几乎一模一样的介绍,那隐隐的怀疑终于爆发成了毫不掩饰的愕然。又撞香了吗?不,看这回的形势,哪仅仅是撞香而已?尹泽简直是气急败坏了,气冲冲地拍了下桌子:“尹素末!”素末朝他鞠了个躬:“院长请息怒,我的参赛作品和尹学姐的完全不一样。按尹学姐的意思,她那款香水里用的麝香和玫瑰是等量的,可在我这款香水里,麝香是作为基调来使用的。一来是考虑到麝香可以在花果香外再为香水增添一些温暖的动物气息;二来,麝香还能够起到固着剂的作用。所以从我刚刚按下喷头到现在,附在空气中的香水分子还没有挥发掉一丝一毫。”她微微笑,看向尹泽,然后又看向了前排所有的评委。此时再也没人低着头了,所有人,全数凝眉,严肃而郑重地听着她说:“如果各位老师觉得尹学姐的那款香水和我的完全一样的话,那么,问题就尴尬了,我可以很肯定地保证,用她之前所说的那一种调制方式,是绝对调不出我手中这一款香水的,不信的话,各位老师可以动手试一试。”台下尹娉婷几乎咬碎了牙,所以这女人之前在尹泽办公室里说的那一通,就是为了引她入套,为了今天这一幕?可恨方宛自之前被学校开除后,为了避开熟人的指指点点,一直躲在乡下外婆家,而她自己也成天在模特队里做训练,根本忙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结果,竟就这样着了尹素末的道!付冉悄然将镜头移向了尹娉婷,很快直播间评论区里就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了不对劲:“咦,我女神怎么气呼呼的?”紧接着,又有人评论:“调香材料一模一样,该不会有人抄袭吧?”付冉愉悦地输了两个字:“正解!”随后镜头回归原位,直播间里的人和在场的观众一同看向了台上。“至于另一瓶香水,”末号选手尹素末继续道,“想必评委老师们已经心中有数了。是的,这款香水的前调、中调和上一款一模一样,可在后调里,我加入了适量的迷迭香。”“对植物略有研究的朋友都知道,迷迭香具有镇静安神的作用,可用于治疗失眠、心悸、头痛等多种症状。为什么我还调出了这一款香水呢?这个灵感是从我们女生平时常用的日霜和晚霜中得出的。对大部分人而言,白天我们需要的或许是精神抖擞、心情愉悦、光彩照人;可到了晚上,我们需要的则是在一个愉悦的、轻松的,同时有点儿催眠感的氛围里享受一场甜甜的美梦。”她微微笑,看着前排评委们从眉头深拢到了然一笑,看着后排观众们从错愕地沉默到惊喜地私语,在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中,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母亲孤独的笑脸:“这就是我这一次参赛的作品,一个系列,两种香水,味道类似,可对精神的安抚功效完全不同。”“我的母亲苏微然调香师曾经对我说过,”说到这儿,她可以感觉得到对面的尹院长突然间更盛的怒火,只为这个从来也没人敢主动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她说,“苏微然调香师曾经对我说过,她毕生所调出的每一款香水,都是以‘愉悦人心’为最根本的出发点,因为一瓶真正及格的香水,它的作用不仅仅是香,还能抚慰每一颗繁忙的、孤单的、被都市节奏压抑得无从解脱的心,我想接下去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也会是我调香的方向。”这永远温暾又沉默的女子啊,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口才和表达能力?台下杳然无声,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好”,其后,一个、两个、三个……全场一致响起了今天最由衷也最热烈的掌声。台上,素末深深地鞠了一躬。比赛结束了吗?你看,最后一排已经有人开始站起身,欲离开的样子。可台上的人没有下来。她还笔直地站在讲台最中央,在深深的一躬之后,笔直站立着,看着全场。片刻后,她道:“很抱歉,我想再耽误各位一点儿时间来澄清一件事,想必大家应该都挺好奇,为什么今天的赛场上会有两瓶调制原料一模一样的香水。”与她面对面的尹泽大怒,几缕青筋在盛怒下暴出了额头。其实尽管她不说,下面好些人也已经了然了。可那些人亦知,他们的尹院长正坐在第一排,那双永远严厉的眼睛正警告性地瞪着台上——她敢说吗?她能说吗?即使能说敢说,又该怎么说?该怎么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出自己作品被盗用的事实?众人目光集中的那一处,女子微微笑了一笑,说:“其实大家应该都料到了,我们的尹学姐,知名网红尹娉婷小姐,她盗用了我的作品。”完全不委婉,完全不含蓄,完全不看尹院长脸色!台下哗然之声骤然大起——“尹素末!”“你胡说八道什么尹素末?我要告你!告你诽谤!”全场顿时一片混乱,所有的人都炸了——尹院长、尹娉婷,以及场上所有的观众。可台上遥遥对着这一切的女子只是敛起了方才那道温和的笑:“尹学姐,你说,你想告我吗?”“没错!告你胡说八道毁坏我名誉!”台上素末轻蔑地一笑,台下付冉无语地摇头:蠢!这女人估计还不知道拥有几百万粉丝的自己就在现场开了直播吧?不知道时就气成了这样,要知道了,又该是什么表情?付冉真心愉悦地笑出了声,这一刻也染上了贱Joe唯恐天下不乱的习性,在直播间里猛插刀:“你们看她那样子,心虚了是不是?”众人:“我看是。”素末不亢不卑,只冷冷地看着尹娉婷,看了片晌,然后把目光移向评委席:“有没有污蔑尹学姐,各位老师只需要拿着她的调制说明书到调香室里做个实验便知。自从知道了尹学姐盗用我的研制成果后,我就有意识地向她传递错误的调制信息——当然,各位可能会觉得我的做法有失磊落,但也请各位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如果是你自己调制了几个星期,前后修改过一百多次的作品被人窃取了,你们还能无动于衷吗?能就这么算了吗?”“谁能就这么算了啊?”直播间里,付冉不冷不热道。“傻子才无动于衷吧?”坐在尹院长旁边的Joe也笑眯眯地说。尽管这厮看上去还挺愉悦,口气也听不出有多重,可到底这家伙还是C&J的二老板呢,这么明白的态度摆出来了,哪个评委会不在心里掂量掂量?评委席上观众席上是一片喧哗之后的寂静,谁也想不到,一贯软弱沉默的素末,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如此真实却得罪人的话。众人在一片混乱的讨论后,突然间又静下来了,只因台上女子再一次拿起了话筒,在这之前,尹娉婷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胡说!尹素末,明明是你想拉着我炒作!以我现在的身价和知名度犯得着去抄袭你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听着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可素末还是笑了,那样轻蔑又不屑:“我想,一名抄袭者并没有资格在这么庄严的场合里大喊大叫。”回过头来,场下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现场已经停止了喧哗。她拿起话筒,郑重地接过尹娉婷刚刚的话:“在这里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一款香水是我尹素末独自一人经过几个星期的反复加工和修改才调制出来的,绝对不涉及一丝丝抄袭!”她坦然而庄严,清澈的大眼睛无所畏惧也不带一丝犹豫地对着前排的评委,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众人默然,只听着她第二次郑重地提起一个人:“我的母亲苏微然女士,想必全国所有热爱调香的人都知道她。为什么在今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她呢?“因为我所有关于香水的信仰,全是从她那里得到的。在我下决心要承袭母亲的衣钵时,她曾经对我说过‘所有真正热爱调香事业并准备为此奉献出一生的人,绝对容不下专业技术里的一丝丝瑕疵,容不下抄袭、伪造和争名夺利,因为真正的调香师是纯粹的,用心的’。”她目光执着而犀利,越过首排评审,越过重重人群,越到后头尹娉婷和方宛的身上:“‘宁愿终生默默无闻,也不屑阿谀奉承以上位,更不屑抄袭’!”全场静默。可澎湃的静默积累到了某一个程度,有什么东西势如破竹,在空气中无声地炸开了。那是所有有梦想有信仰的人,在追逐过程里被失败、冷眼和不公平掌了一百个耳光后,依旧迎难而上的魄力。虽千万人,吾往矣。下一秒,掌声如雷,不绝于耳。评委席上,观众席上,有人悄悄地湿了眼眶。直播间里——“一看就知道哪个才是抄袭者好吗?”“看尹娉婷那个样子,介绍香水就像是在介绍别人家的产品,后面那个就不一样了,眼里全是感情!”“不用调查了,尹娉婷没有抄袭的话算我输!”素末无知无觉,就那么站在讲台最中央,站在全场观众与百万粉丝的微博直播前,把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然后,深深地再鞠了一躬。“你说你们学校最后会判谁赢?”“尹娉婷。”“不会吧?整了这么一大出,结果还是会判给她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爸也太偏心了吧?”“不只是我爸,”素末的神色黯了黯,坐在她身旁的小朋友正拿着一块热乎乎的煎饼馃子愉快地啃着,素末帮他将包装袋再往下撕了一点儿,方便小朋友继续啃,“小冉,还有方宛,要知道,今天评委席上有一半是我们专业的老师,另一半,全是调香实验室那边的专家。”“可方宛不是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吗?哪还会有势力?”“可我现在很怀疑,事实上她并没有被开除。”“什么?”此时两个大人正一左一右地带着小朋友坐在学校操场的台阶上,Joe没有加入,大概正忙着和评委以及“爱丽莎”的人讨论比赛的最终结果。素末刚刚经历过有生以来最壮观的一场演讲——没错,就是壮观。虽然对别人来说这种演讲可能算不上什么,可对她这种口才差出了天际的人来说,那还真只能用壮观来形容。虽然刚经历过一场真真切切的壮观的演讲,可此时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冷静而清醒地看着付冉:“如果不是方宛还继续留在学校里,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那款香还会出现在她的旧调香室里。”“可事实上据我所知,方宛已经离开江海了呀!自从被学校开除后,她就躲回乡下老家,不敢见人了。”付冉也着实想不透这件事。照理说,方宛不在江海这事应该是确切无疑的,可素末的嗅觉她也一向是无条件信任的,付冉仔细斟酌着:“有没有可能,末末,我是说假设啊,假设除了方宛之外,还有其他人拥有这款香,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性?”素末眼睛眯了眯,还没有回答,付冉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Joe的来电。付冉接过,也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电话接起的几秒钟里,付冉的脸色乍变。“怎么了?”素末察觉到了不对劲。“末末,”她挂上电话,忽地站起身,用一种大事不妙的口吻说,“‘爱丽莎’那边的人说,你那款香水其实早就在市场上出售了。”“什么?”我的香水已经在市场上出售了?“等等,我怎么没听明白你这意思?”太惊人的消息往往让人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这言下之意是,香水不是她首创的,就算她能够拿出证据证明尹娉婷抄袭,可凭市场上出售的香水,她也能被全世界判定为抄袭。“不可能!大半个月前才调出来的香水,怎么可能就已经在市场上流通了?”无稽之谈!“爱丽莎”的人还没走,素末将睿睿托给了付冉,急速赶往了评审场地。说出方才那席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素末抵达评审场地时,就见她与几名“爱丽莎”的工作人员正准备离开。素末速速迎上去:“于诺小姐吗?”刚刚在电话里,Joe说:“这件事是‘爱丽莎’那边一名叫于诺的女士提出来的。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他们家老板是为了心上人才想做这款香水的吗?这个于诺,就是传说中的心上人。”所以此话由她提出,可想而知有多严重。于诺刚刚才在评审席上听过素末的演讲,自然知道她突然闯进来的原因。素末心急如焚:“于小姐的意思是,我的作品是抄袭的?现在市面上已经在出售这款香水了?”于诺的表情很淡,几近于冷漠的那一种淡,可开口时,语气里丝毫也没有面对“盗窃者”时应有的不齿:“我是一名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因为长期从事心理研究,所以今天看到你在讲台上的表现后,我可以肯定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可是尹小姐,这款香水确实已经在国外市场上流通了,虽然国内目前还没有出售,但刚才有评委认为,不能排除你盗用国外产品的可能性。”“乱讲!我妈咪才不会抄别人的东西!”刚被付冉牵进来的小朋友一听于诺的话,比谁都着急,小短腿一溜烟奔到他妈咪身前。江睿又急又萌的样子让于小姐淡漠的脸上起了点柔意,也不知她自己有没有察觉到,总之语气柔下来了:“既然如此,那么尹同学不妨听一听我的建议。”“您说。”“与其在这里向我争取投票,倒不如好好去查清楚,为什么你的作品会出现在异国他乡。”她说的是“你的作品”——你的。素末的心头大石略略放下了,当下便问:“不知于小姐是在哪儿见到这一款香水出售的?”“伦敦。”“有具体门店吗?”“有。”“是?”“国王十字站附近,C&J门店。”C&J门店——C&J!“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们的啦,谁知道于诺会刚好从伦敦回来?而且这香水才刚上市半个月,鬼知道它会突然蹿红啊?”Joe无辜地摊手,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解释说下来,总而言之就一句“冤枉啊”!“冤枉个鬼!”付冉没好气道,“那你说,全伦敦爆红可国内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就连C&J的中国员工也没有一个知道的,这到底是谁的主意?”“还能是谁?咱江老板呗!”“江玄谦?”付冉想不透了,“为什么?一会儿把香水送给尹娉婷参赛,一会儿又送到伦敦上市?他这到底是想捧尹娉婷还是想害她?”“当然是捧!”“那怎么还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Joe顿了一下,就像是难以启齿,看看付冉,再看看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素末。她牵着睿睿的手,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察觉了Joe的目光后,抬起头来。但凡涉及江玄谦涉及尹家那几口人,她总是太敏感,于是一张脸已裹满了料中某事般的凝重。顿了一顿,素末终于开了口:“在伦敦上市时,调香师那栏他写的是谁的名字?”Joe的表情看着更加为难了。付冉的眼皮不祥地一跳:“难道是……”他无奈地点头:“中国新生代调香师,尹娉婷。”“疯子!”新生代调香师尹娉婷?那疯子是打算给尹娉婷安多少个名号?之前的新晋名模就算了,现在还要再来个新晋调香师?色欲熏心了吗!付冉一下从台阶上站起来,没抽完的烟被重重砸到地上:“不能再任他这么欺负下去了,老板了不起啊?竟然这么欺负人!末末——”“嗯?”“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有。”她竟这么说。此前一直生活在江玄谦的庇护下,不论遇到多大的事江大神永远就是一句话——“好好调你的香,什么也别多想”。所以一直以来,她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懒得想,只安心地将自己关在调香室里,所有身外之事,全都交给了他。结果这么一交,满盘皆输。素末看着陆乔久:“伦敦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清楚欸,全是我哥一手操控的。”呵,好一个一手操控!“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在最短的时间里办好签证?”“你是想?”Joe和付冉几乎异口同声。素末冷静地点头:“我自己的香水,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个究竟。”一旁的睿睿睁大眼,迷茫地看着大人们凝重的表情,觉得他们好像是在说爹地,又好像不是,最后只能继续埋头,啃起刚刚还没啃完的煎饼馃子。素末帮他将包装袋又往下撕了点,一边撕,一边说:“还有个事,小冉,我记得之前江玄谦说过,在下季度的新品发布会上,他会将香水连同你的新装一起发布,那些香水具体有多少款,你知道吗?”“六款。”“全是我之前调的吗?”“没错。”“也打算写尹娉婷的名字?”“这……”付冉犹豫了,不是不敢说,是真不知道。结果一旁的Joe点头如捣蒜:“对对对,都打算写尹娉婷的名字呢!”素末眼睛眯了眯,在冬日昏黄的夕阳下,浓黑的睫毛看上去像一双展翅的黑蝶。“撤下来,我不会再给他用了。”声音那么那么轻,却那么那么坚定。Joe:“啊?这样不好吧?”付冉:“哪儿不好了?我看好得很!”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尹娉婷一个人占光了?别人辛辛苦苦调出来的香水,他江玄谦一句话就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Joe还想说什么,付冉往他肩头警告性地拍了一记,严肃道,“敢阻碍我的话,你我的缘分就到这儿了!”人人皆知陆二老板人帅可爱脑子好,可就是一点,惧内。美人儿一句话,他便耷拉下脑袋,开始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生活。于是事情开始安排了,素末和付冉先是撤下为发布会准备的所有香水,再回万花庄园的调香室里带走了所有作品和原料。原本素末没打算把设备和香精原料也带走的,可付冉说:“凭什么?他能滥用你的成果,难道你就不能把他的东西全带走?反正江禽兽钱花都花了,放着也没用。可对你,这些东西太重要了!”最后,素末回到三楼的房间里——在庄园里住了太久,之前没来得及带走的那些零零碎碎,这一回,她全都打包装进了行李箱里。钟老头儿还是牵着小朋友,还是站在楼梯口,还是和上回她离开万花庄园时一样,看上去那么不舍又心碎:“小姐这是做什么啊?昨天先生听说你把调香室都清空了,已经很生气了,你现在、现在……”“那就生气吧。”素末无所谓了。“可是你……当真再也不想回来了吗?”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素末直起身来,看着这一老一小。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只是世间种种,大事小事,她都可以不和这个复杂的人间计较,可唯独调香,十几年来她始终视为信仰的调香,素末无法任他用这么无耻的方式,将自己的作品和心血挂上第二个人的名字。她沉默地抱了下睿睿,再转过来,轻轻抱了下钟先生:“钟先生,珍重。”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只因江玄谦出门在外。据Joe说,是陪着尹娉婷到欧洲去和某个大牌谈时装周的走秀工作了。他一手将那女子捧到了世界的巅峰,什么时候这人还同自己说“三年后我会让你成为调香界最耀眼的新星”呢,如今三年在即,可事实上,所有诺言最终都实现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不可笑吗?“好了,这下签证办好了,机票也订好了,酒店的话,要不你就住我之前到伦敦出差时住的民宿吧?”“好。”“当时是Joe给我订的,地理位置、设备、卫生什么的都挺好的,关键你英文不好,那个房东会一点儿中文,你下个APP,我让Joe把链接传给你?”“好。”这一天上午,付冉还没有去工作室,在餐桌旁边喝着咖啡边问她。那时素末正站在落地玻璃前,口袋里的手机第N次焦躁地振动着。她没有认真听付冉的话,只是握着手机,用掌心感受着它每一次振动的幅度,就仿佛感受到了振动幅度,她便能看到来电者脸上的阴霾。付冉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传过来:“江老板现在估计要气死了吧?哈,真想看看那渣男现在是什么表情!”口袋里的手机继续振动着,振了停,停了又振。第几通了?从早上那通把她吵醒的来电开始,这已经是江某人今日的第十三通电话了吧?可她没有接,只是将铃声转成了振动,任由它坏脾气地振动着,不停歇地,十三次。付冉:“Joe说他已经知道这事了,现在正龙颜大怒呢。”焦躁的振动终于停止,接下来,有动静的换成了微信。就和早上无数的电话一样,微信也来自那个正龙颜大怒的男人:在我下周回国前,你最好把所有东西都归回原位。所有的东西?应该不是指她的行李吧?是指那六款原打算冠名“尹娉婷”然后借此将她推向最高峰的香水?还是指他从前为她提供过的一切?素末没有回复他,可很快,下一条微信又进来了,嚣张专横地映入她的眼帘:亲爱的末末,我相信你不会蠢得想尝试惹火我的下场。呵,永远优雅又强势,永远独裁又残忍。她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人身边,度过了将近三年的时光啊。指尖终于点开了某个微信好友,却不是那个正龙颜大怒的人:Joe,我已经和下面的人都交代过了,等江老板回来后,就让他们说事情全是我做的,你记得到时候看着小冉,别让她和江老板置气。Joe很快回过来:OK,Get!素末笑了下,萌贱萌贱的二老板永远让人心情愉快。不过这一回,她一个笑脸都还没回过去呢,身后付冉的声音就不客气地响起:“尹素末你是不是傻?做什么蠢事呢!”“什么?”付冉没好气地走过来,往她脑袋上拍了一下,顺便将自己的手机摊到她跟前——刚发给萌贱二老板的微信竟被二老板截图下来,传给了小冉,后面附言:看到了没有?感动不感动?惊喜不惊喜?素末真是蠢到家了,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担心有本帅罩着的你,啧啧啧……素末:“……”“你是不是傻?江禽兽现在想治的人会是我吗?他已经够生气的了,结果你这么一交代,待会儿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你,到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吗?你就不担心你们俩的感情继续恶化?”“还有继续恶化的余地吗?”素末无奈地一笑,想起刚刚那人在微信里说的——“亲爱的末末,我相信你不会蠢得想尝试惹火我的下场”。那么,惹火他的下场又是什么?刀山火海?碎尸万段?万劫不复?可她以为,已经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了。素末拍了拍好友的手背:“无所谓了。”反正人要走了,归来也不知是几时,“小冉,离开之后我只希望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和那个人有一丝丝联系。”“真的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