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四十五，连榷抵达科研中心。
“您好，请问是连榷连先生吗？”
“是我。”
“您好，温先生让我来接您。”接待员事先得到通知，需要接待一名行动不便的盲人到大脑活动研究室去，并得到了特别嘱托：对方是一名重要人员，不得怠慢。接待员自然小心谨慎，早早就到了科研大厅等待，若不是事前看过连榷的照片，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样英俊帅气的男人居然看不见。而最令她吃惊的，是连榷还牵着一头猪。
准确来说，是这头猪引领着连榷。
“那个......”接待员有些犹豫，“科研中心不允许宠物进入。”
被牵引绳束缚着的赛天宝哼哼两声，好像在说“我就说吧”，但连榷一本正经解释道：“这不是宠物，是我的导盲猪。”
接待员只知道导盲犬，头一次听说导盲猪。她犯了难，但也只是思考了两秒，便不再纠结，她礼貌躬身，尽管知道连榷看不见，还是做了“请”的手势：“好的，请随我来。”
有些神奇的是，接待员一迈开步子，小猪便立刻跟上，亦步亦趋，连榷则顺应牵引绳的拉力，稳稳当当地向前走。接待员没有把吃惊表情在脸上，但总是忍不住看跟在身边的“导盲猪”。
赛天宝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目光，今早被套上牵引绳的郁闷渐渐消散，步伐与神态间渐渐变得神气起来。
“那猪......在导盲？”
“天哪，好可爱的猪！”
“太聪明了，你看，它遇到扫地车还能自己停下来，猪有这么聪明吗？”
老子就是聪明！长得也超可爱！赛天宝心里有点小开心。
科研中心占地不小，分为四个区域，大脑活动研究室在C大楼的三层，两人一猪走了十分钟才到达，温庭烟已经提前到大门口等候了。
“我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接你。”
“有漂亮的接待小姐还要你干嘛？”连榷道，接待员俏脸顿时通红。
哦豁，撩妹耶。赛天宝心里暗暗嘀咕，温庭烟也毫不客气道：“你都看不见怎么知道人家漂不漂亮。”
“声音这么好听，真人一定漂亮。”连榷向着接待员的方向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接待员连连摆手，面颊上的红晕没有退却，反而扩散到耳尖，有些手忙脚乱地向温庭烟鞠了一躬，红着脸跑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接待员一走，温庭烟便没有继续打趣，低头充满好奇地看着赛天宝，“这猪哪来的？科研中心的官群都爆了，说有头猪牵着一个帅哥。”他在群里看了小姑娘们偷拍的视频，视频里确实可以看出这头猪不同寻常的聪慧，十分老练的指引着连榷。“怎么不用导盲犬？”
“导盲猪比较帅气。”连榷蹲下身，张开手，“来。”
赛天宝已经有些习惯了，乖巧地转身钻进连榷怀里。连榷抱起赛天宝，“会议开始了吗？”
“就差你一个了。”温庭烟调整表情，带头走进一间会议室。
赛天宝事前与连榷约定好，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绝不开口说话，此时便乖乖趴在连榷怀里，眯着黑豆般的小眼睛打量四周。
会议室并不大，每四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形成一个小的办公区，一共五个办公区，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电脑，正对着门口的墙面上挂着大尺寸荧屏，地板上未经整理的线路乱七八糟地团在一起，有的人坐在自己的办公区，有的人躺在角落的长沙发上，还有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剩余的人则都站在房间右边的白板前，低声讨论着什么。
像个作战室，赛天宝暗想。
而连榷一进屋就因为呛人的烟味而皱起眉头。除了烟味，空气中还夹杂着空气清新剂、饭味、汗味和臭脚丫子的味道，让连榷一下子回忆起警局里一群男人扎堆的刑警队。
连榷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嗨。”施诚人在远离吸烟区的屋子另一头，率先向连榷打了招呼。“带手机了吧？所有电子设备关机放到那张桌子上。”
连榷没有搭理他，温庭烟替他把手机拿出来关机，清了清嗓子，向众人介绍到：“这就是连榷，今天起，跟我一样，是特情处的‘特殊顾问’。”
现场沉默了一瞬间，有人小声问道：“他真的看不见？”
“好像是......”
“把一个瞎子整过来干什么？”
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事先知道了连榷的情况。
站在白板前的一名中年男子大步走向连榷，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皱纹和老年斑彰显着岁月留下的勋章，沧桑的眉目间又带着豁达的大气，头发半白，但剃得极短，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他步履稳健地走道连榷面前，主动握住连榷的手，轻轻上下晃了晃以示慰问，“连榷，好久不见了，我是霍金凯，跟你父亲是老同事，你小的时候我总上你家去做客，还记得吧？”
连榷点头，回握霍金凯，“记得，霍叔好。”
“好，好，真是一表人才。”霍金凯眉开眼笑，似乎很是高兴，上上下下打量连榷，既没有问连榷是如何失明的，也没有好奇连榷为何带着一头猪，“我是特情处的总负责人，你加入特情处，我很高兴，但有很多情况你肯定还不了解，让我们坐下来聊聊吧，顺便熟悉熟悉特情处。”
一群人搬了凳子都在白板前坐下，连榷左边是霍金凯，右边是温庭烟。霍金凯率先开口道：“我先简单介绍特情处，一共二十人，分为两组，都是来自各个层面的骨干人才，一组负责人施诚人，你已经接触过了，二组负责人肖钦，分别是我的左膀右臂......”
“老霍，你别光顾着给他介绍呀，也跟我们说说这是何方神圣呗？”左前方突然有人开口道，这人的嗓子有点尖，语速较快，透着股机灵劲儿，连榷一下子记住了他的声音。
他这话像是在挖苦，赛天宝朝他看去，只觉得这人精瘦精瘦，长得像个毛猴。
此人的绰号也确实是猴子。霍金凯被打断了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猴子你就是性子太急，连榷初来乍到，你急吼吼地做什么？”
猴子没有买账，矛头转向连榷，“那谁，听说你很了解МСP在中国设立的实验基地的情报？”
连榷微微拢眉。
“诸位，”温庭烟出声替连榷解围，或许是因为温庭烟的表情冷峻不善，没有人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们都对连榷很好奇，人，是我带来的，但对于МСP，我跟连榷说的不多，只是既然今后要一起共事，还希望诸位多多配合。”
“小温说得对，”霍金凯反应迅速地接过话茬，“正好咱们趁这个情况好好梳理一遍，连榷，所谓的MCP......”
霍金凯开始进行解说，但围坐着的二十人中有人小声嘀咕了：“也不整明白了再把人带过来......”
霍金凯装作没听到，可温庭烟竟然攻击力十足，毫不犹豫反唇相讥：“你要是不乐意我们现在就走。我说不干就不干，连榷的脾气可比我还差。”
“......”连榷只好配合地摆出无常脸。
那人却急了，是个戴眼镜的小卷毛，“说不干就不干？！你又不是不知道精神控制有多危险！”
“嗯，知道。”温庭烟显得很是漠然。
“你！”卷毛猛地站起来，又被两边的人摁回来座位上。
赛天宝轻呼一口气，扭头埋进连榷怀里。昨晚连榷告诉他有专门对付基地和梁稚的组织存在时，他别提有多高兴了，现在看来，这伙人不仅窝里斗，还排外，简直是一群搅浑水的。
连榷捏了捏赛天宝的猪耳朵，默不作声，赛天宝抬眼，但从连榷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
温庭烟提醒过连榷，“内部关系复杂”，眼下还没进入正题了，居然就撕巴起来了。霍金凯明明是总头，却似乎控制不了局面，而被分成两组的这些人很明显关系并不好，连榷从脚步声、挪凳子声和最后凳子摆放的位置大致判断出两组人各自抱团，而一直怨声不断小声嘀咕的是左边的人，以施诚人为首，相对的，以肖钦为首的右边阵营，一直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你们是来开会的还是来吵架的！”霍金凯加重了语气，面色不虞。
但猴子一点儿没有顾及霍金凯的警告，再一次冲着连榷发问：“连顾问，”猴子说着冲霍金凯嘻嘻一笑，双手朝前一摊，好像在说“这回我够有礼了吧”，但嘴上一点儿不放松，“我先说明我没有一点儿看不起残疾人的意思啊，但是呢我们这个调查队很特殊，什么人都想来当顾问我们也很难办啊，您有什么特殊本领？我听说目盲的人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
“陈一丞！”霍金凯急得喊出猴子的大名。
“没有。”连榷却显得淡定得多。
“或者您也是脑精神科学领域的权威？”
“不是。”
“啊......”猴子还想继续表现一下委婉，“啊”了一声后，却是直截了当道：“那是能提供国内的实验基地的情报？”
“......”连榷停顿了一秒，“不太了解。”
猴子耸了耸肩，看了看两侧的同事，干脆利落地站起来，“那就不浪费时间了，我继续出外勤去了。”说完，猴子竟真的毫不犹豫走了出去。卷毛也站起来，紧随其后，一组的人三三两两站了起来，最后只剩下施诚人，对霍金凯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老霍啊，我也先走了。”
霍金凯脸涨得通红，狠狠一拍桌子，“滚吧！都滚！不用回来了！”
“好嘞，不用送了~”施诚人头也不回地挥手离开。
二组的人面面相觑，温庭烟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盯着地板面无表情。
霍金凯呼呼喘着粗气，看了看盯着他的二组的人，一摆手，“得了，你们也回到各自岗位上去吧，肖钦，小温，还有连榷，你们跟我到办公室去。散会！”
赛天宝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连榷拍拍它的背，跟着温庭烟站起来，赛天宝拿鼻子拱了拱连榷的脖子，他现在一点儿不觉得这个特情处能有什么作用，希望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跟连榷说回去吧，但连榷只是按了按赛天宝的脑袋：“别闹。”
没有闹！赛天宝扑腾。
“它是怎么了？”温庭烟好奇地看向连榷怀里的猪。
“饿了吧。”连榷牢牢摁着赛天宝不让他乱动。
霍金凯的办公室离会议室不远，空气则比会议室好了很多，采光也足，在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嗨~又是我~”施诚人用特有的轻浮语调打招呼。
所有人都不意外，霍金凯饶有兴致地望着连榷：“你不吃惊？是猜到了还是本来就表情少？”
“猜到了。”连榷微微一笑，他坐的位置离门近，听力又灵敏，一下子辨别出施诚人出门后的方向与其他人不一样。
赛天宝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
霍金凯早就不是生气的语气了，“还能不能猜出什么？”
“那个陈一丞，”连榷道，“有点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