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昆仑墟:伏魔篇

《迷航昆仑虚》影视同名原著。民国时期,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丁云齐在调查哥哥失踪的事情中,无意间发现了昆仑墟的秘密,并卷入了一场倒卖文物的军阀骆云松的阴谋计划之中的故事

第十二话 冯先生剑1
说起这位黄教教主的来历,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这位黄教教主本身就姓黄,姓黄名珏,字玄玉。这黄珏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江湖人送他一外号,叫“黄疯子”。叫他黄疯子并不是因为他精神上有什么问题,相反这个人满腹经纶,才学很好,可是脾气秉性非常特别,生性狂放不羁,最好醇酒美人,还是个风流之辈。黄珏的家里边当时也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但是他无心功名,不愿意走仕途,他最爱三样事物——喝酒、跳舞、美女。
黄珏的舞跳得特别好,身体轻灵,舞技出众,最擅长跳那种快如疾风的舞蹈。但在北宋时期,士大夫阶层最受重视,跳舞可不是什么露脸的事。你说你一个年轻人,家境又好,学问也不错,可不出仕做官,却偏偏喜欢跳舞,这用现在话说就是不被主流价值观认可。更何况他还爱喝酒,有事没事喜欢跟美女厮混。所以最后落了一个“黄疯子”的称号。他自个儿却满不在乎,没事就在家喝酒舞剑,也算是自得其乐。
这黄珏不光跳舞跳得好,练武练得也相当不错。尤其是剑术,得过不少名家的指点。他还特别喜欢搜集各类古代的名剑。他家里边也有钱,各式各样的宝剑,也搜罗了不少,在家里边弄了一个古剑陈列室,把这些名贵宝剑全都摆上,每天喝完酒便弹剑而歌。这日子过得挺潇洒。
有这么一年,这黄珏出门上苏州玩。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自古水软风清,更是鱼米之乡,美食、美景、美人,格外吸引人。黄珏来到苏州虎丘山下,住在一座大客栈里,客栈的名字叫“西环客栈”。他打算在这儿住上一晚上,明天一早上虎丘山去游玩。这客栈的伙计招待得很殷勤。
黄珏说:“有没有清静所在啊?”
店伙计说:“有啊!东花院有三间上房,客官您这边来。”
黄珏一伸手,打怀里掏出五十两银子来交给店伙计,这叫押柜。跟现在住酒店一样,得先交押金,之后所有的吃喝消费,都从这钱里边扣,押的钱要是不够了还得续押金。那不交行不行呢?不交也行,可三天两头店家跟你催这店饭钱,也很麻烦。黄珏掏出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往这儿一搁,这伙计一看眼就亮了。寻思着这位这么阔气,伸手就是五十两,趁捞啊!赶紧赔着笑脸儿聊着天儿,就把黄珏引到三间上房,打洗脸水漱口水,沏茶倒水端点心,伺候得很用心。
黄珏说:“伙计,不错!很周到啊!”
店伙计说:“您瞧客官,您是客爷我是店伙计,我伺候您那不是应该的?”
黄珏说:“伙计贵姓啊?”
店伙计说:“哟!不敢担您这贵字,贱姓马。您叫我马小千就行,我们掌柜的跟我是本家,也姓马。论着还是我远房的大爷!”
黄珏说:“哦,你们还沾亲戚?”
马小千说:“跟您说,我们这西环客栈,在咱们虎丘,那可是老字号啦!开了有三辈儿半了!”
黄珏说:“怎么叫三辈儿半啊?”
马小千说:“到我马大爷那儿,整三辈儿,祖传,打他爷爷就开这店。到了我这辈儿啊,还没往下传呢,这算半辈儿。”
黄珏说:“哦,说得挺明白。”
马小千说:“您瞧,爷您来我们虎丘,是打算上山转转哪?”
黄珏说:“是啊,虎丘山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明儿我打算上山好好儿看看景致。你们这地方都有什么值得看的?你给我介绍介绍。”
店伙计马小千一听这话,笑了。马小千说:“我说客爷,要我说呀,我们虎丘这景致啊,也就那么回子事,您说这山啊水啊的,它就是好看,能有多好看?我天天跟这儿待着,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这么老些客人慕名而来啊,其实都是好奇,他们没瞧见过。真要说看完了,我不蒙您,也就是那么回事。”
马小千又说:“大爷,要真说有意思的消遣,我给您推荐一地方,还不用远了去,就在我们店里就有。”
黄珏说:“哦?你们店里什么所在啊?还有比虎丘山更值得玩的地方?”
马小千说:“您瞧,您不是在东院里住吗?过了西院啊,那边单列还有一个院。可是个局。什么局?是个宝局!”
一听“宝局”两个字儿,黄珏眼睛可就放亮了,这他可知道,就是赌场啊!黄珏说:“宝局?哦!赌场?”
马小千说:“哟!客爷,您明白啊!看来也是高手啊!这宝局啊,就是我们店里头开的,可一般人我还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呀?他玩不起。只有客爷您这样的风雅之士才配去我们虎丘下的第一大客栈开的这宝局子里一展身手呢!怎么样客爷?您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瞧瞧去啊?”
黄珏一听这赌场里能赌钱,他可就有点动心了。他这个人性格狂放不羁,最喜欢这些放纵的消遣。再加上今儿来这儿也没事,他一琢磨,去看看就去看看去吧!想都没想,跟着伙计就奔这宝局了。这一去才勾起无穷的事端和黄珏的一段奇遇。
过去叫宝局子,现在叫赌场,英文叫Casino。咱们现在全世界大一点的Casino,基本格局都差不多,都是楼下是赌场大厅,各种的屋子,楼上是宾馆房间,住人的地方,跟这西环客栈还真差不多。新加坡的、中国澳门的、加拿大多伦多的,还有美国中西部拉斯维加斯的各种大赌场,都差不多。这行里的人也很复杂,有赌场的工作人员,叫荷官,就是发牌的;还有中间人,行话叫门徒,就是给赌场拉生意拉客人来赌博的;还有老千。总之有的能说,有的也不能说,有的摆在明面上,有的就得待在暗地里。因为这个行业在一般人看来很神秘,所以大家都很好奇。但是大赌场的格局,基本上都是底下玩、上面酒店,赌场开在酒店里,人家就是鼓励你去。每天来回出入酒店,他给你设计这路,都得经过底下的赌场。
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跟里边赌。门口弄一个大屏幕,滚动着数不清位数的数字,告诉你现在有多少钱,正忙着在里边滚呢!大号下来一个两千万,有人中的两千万了,然后各种尖叫,就是激发你的赌欲!但人赌场也有规定,不是谁来都行。比如新加坡那赌场,那是正规的,马来西亚云顶集团开设的,可不是地下非法赌场。它规定外国游客凭护照免费进,可是本国公民,新加坡人进门得买票,一张票就一百坡币,折合差不多五百块钱人民币,这就是进门的门票钱。门票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人家政府为了不让本地人玩,不能让自己的国民变成滥赌鬼。言外之意你们这些外国游客变不变滥赌鬼人家就管不着了。你干吗来了啊?你不就带着钱上我们这里输来了吗?
不鼓励本地人进赌场,就是交了钱买了票进去,也不能去豪华厅去玩,VIP包厢更别想了,就是一般的大厅里边都不让去。有单列给本国人弄的一个赌厅,里边玩的额度也格外小,就是怕你输惨了,意思意思得了。可外国人不限制,随便玩,酒店还鼓励你玩。要是看你老不玩,他能给你送一摞筹码过去,那就是钱,让你白拿这个玩去,就为了勾你这赌瘾。
今天马小千就是这意思,拿话领着黄珏,把他往这宝局子里边勾。
黄珏说:“你们店里这宝局子谁开的呀?”
马小千说:“就是我们掌柜的呀!大爷跟二大爷,他们弟兄俩开的。可这一共分三股,三人有股份。”
黄珏说:“哦,头一股是谁啊?”
马小千说:“头一股就是我们掌柜的呀!马大爷叫马方,他占一股,他可不出钱,他拿干股。为什么呀?因为这房子是他的,人是他的,而且要出了事也是他顶着。您琢磨琢磨,我们爷们儿在这虎丘开店,都开了三辈儿半了,大大小小多多少少总有个照应。”
黄珏说:“那甭问啊,地面儿上你们这马大爷一定有点势力。”
马小千说:“这您算说对了!”
黄珏说:“那么二一股呢?”
马小千说:“二一股是在我们当地一光棍儿,姓涂叫涂远。家里行四,人称涂四爷,专门负责押宝的。手艺好,在这行玩小二十年了。从来没露过红,没让憋宝的憋见过。”
黄珏说:“哦,这是二一股,三一股呢?”
马小千说:“三一股就是大爷的亲弟弟啊,叫马中。就是我这二大爷,他在这里边算一股。”
黄珏听明白了,这姓马的两个人开这家店,这赌场也是他们家的。两个人一个拿干股一个拿钱股,另外街上还有一个地痞流氓叫涂四,涂四拿一股,他心里就有数了。
马小千说:“客爷,您是为找乐子来的呀,跟着我去那院儿瞧瞧去。我瞧您这相貌这气质,那一定错不了啊,手气肯定是特别好。到那儿保准开门红!”
黄珏说:“我说小千啊,去我可以跟你去,但是我有个条件。玩可以,我可不玩多了。我就玩一把,这一把我直接就押五十两银子。可是输了也是它,赢了也是它。一把我就走。这行不行啊?”
马小千一听,心想:这位爷跟一般的赌客不一样,赌博这东西之所以勾人,就是一般人很难克服心瘾,一旦心魔上来了,肯定得陷在里边。赢钱了还想赢,输了想翻本儿。就甭说赌博了,现实生活中炒股票的又怎么样,真说能做得甭管输赢,干脆利落及时止损,或者守住利润收手离场的,又能有几个人?所以马小千今天听黄珏说出这么句话来,他就想着怎么跟黄珏对付。
马小千说:“我说客爷,耍钱场里边有这么句话,我不知道您听过没有,叫赢了走输了糗。那赢了您当然抬腿走了,输了的想翻本,跟这儿糗着。这话我跟您说啊,也不对!我这么一品哪,是赢了也不走输了也不走。要人人都能做到赢了钱就走,那我们这地方不早关张了吗?他非得把赢的钱输在这儿他才走,没有赢钱走的。”
黄珏说:“你瞧瞧我怎么样?我这人哪,没别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我这话说出来了,就不能白说。你们这宝局子要是能让我就玩一把,甭管输赢,那我就跟你去。”
马小千一想,只要你去就不怕你不上钩。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自以为你意志坚定,这样人我见多了,咱走着瞧吧!
马小千说:“那客爷,您都这么说了,我们肯定不能拦着您高兴啊!欢迎欢迎,我陪着您去。头一回我给您当个引荐之人,您同我来吧!”
刚住进客栈没一会儿,黄珏让伙计三句两句说得动了心,将行李铺盖草草地放好,从褥套里边拿了几十两银子,带好了房门,顺着东院出来,不走店头了,不用出大门,由后边夹道就绕到西院。跟这东花院对着有个西花院,西花院再过去还有个小院子,在紧西头。还没走到这院门这儿,就听见里边吵吵闹闹,这动静足有那么百十口人。推门进去一瞧,这里边人可真不少,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靠墙的有蹲着的,什么模样都有,也有展眼舒眉、手舞足蹈的,也有连说带笑、俩手瞎比画的。可大部分都龇牙咧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还有的顿足捶胸、号啕大哭,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黄珏一瞧心里高兴,真热闹啊!他这人本身就是好凑热闹的性格,一看什么人都有,千姿百态,他就更加兴奋起来了。
黄珏说:“小千。”
马小千说:“哎,客爷!”
黄珏说:“哪儿耍呀?”
马小千拿手一指屋子中间,黄珏一看,那有一张宝案子。这宝案子都是四指厚的柏木板拼起来的,底下支好了,大案子是长方形的,上边铺着一块白布。占宝的一共是五个人,正当间这位非是旁人,正是涂四,就是这宝局子的三个合伙人之一,当然黄珏并不认识。上手有四个伙计,这四个伙计都是两只手按在宝案子上,唯独涂四是一只手按在宝案子上,另外一只手在身后背着,挺胸叠肚地往这宝案子后头一站。
马小千说:“客爷,您明白这叫什么吗?”
黄珏说:“不明白。”
马小千说:“占宝的这位,就是我刚才跟您提的涂四爷。您瞧这五个人,九只手摁住这宝案子,那只手空着,这有个名字叫‘九死一生’啊!有多少钱都得搁这宝案子上。这是占宝的规矩。”
马小千说的这话还真不是瞎说,赌博这行很讲究这个。就是现如今,各地的大赌场来说,从整个赌场的外部造型到里边的格局,也都是有种种的布局讲究。比如说澳门赌王何鸿燊旗下的各大赌场,每一座建筑都有风水布局。像什么万箭穿心、百鸟归巢、羊入虎口、狮虎双煞,都有说法,不一而足。可是要说这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那就不好说了,也不敢瞎说,反正这一行就讲究这个。但是黄珏不懂啊,听着觉得非常新鲜。
黄珏说:“哦?还有说儿!我先瞧两场。”
马小千说:“行啊!”
押宝是什么意思呢?宝案子上什么都没有,就一宝盒,一共是四门,这宝盒是四四方方的一个铜盒。有这么一段快板书《诸葛亮押宝》说这个宝盒:
“小小的宝盒一块铜,能工巧匠将它给造成,四块铜帮压一木,三面儿是黑,一面儿是红。宝盒落在光棍人手,黄天大会支开了宝棚,仓啷啷铜锣一棒开了场,围了个里七层外八层,里七外八围了个不透风。”
这宝盒是方的,盒盖揭开里边有一宝子儿,宝子儿是红的。这宝子儿是个月牙儿,这月牙儿指着哪门,就算哪门红。一共几门呢?一共就四门,靠着宝官这门是一,右手下手是二,对门是三,末门是四。就这么简单。其实凡是赌博耍钱,这规则都特别简单,就是一翻一瞪眼!不是跟下棋似的,还得靠各种计算。要押宝的呢,这月牙指着哪儿,哪儿就是红。可以押好几种,比如可以押穿、押拐、押固顶。
什么叫押固顶呢?比如说押一,您把钱往一这门一搁,这叫押一固顶,一开是一就中了,赔率是一赔三。一开盒是四,那就是没中了。宝官把你这钱哗啦就收到宝案子底下的大笸箩里了,往下这么一胡噜,就把你这没收了,愿赌服输,就是这么玩的。押大出小了,哗啦这钱就没了;押大出大,你押多少就赔你多少。
押拐是押相邻的两门,一跟二中间,这叫小拐。二跟三中间,这叫黑拐,三跟四中间,这叫大拐,四跟一中间,这叫红拐。押拐的赔率是一赔一。比如押小拐,一跟二,一出一、二,你押一块钱赔一块钱。可出来三、四了,这钱就没收了。
押穿就是押对门,一跟三这叫单穿,二跟四这叫双穿,赔率也是一赔一。
这是几种玩法,总之规则都简单粗暴,就是一翻两瞪眼。
宝盒做好了宝往这儿一搁,就不许动了,大伙儿押,就赌这里面的宝子儿到底指的是几。其实说都不动,这宝子儿能动吗?能动!这叫转心盒子跟头宝,是宝局子出老千的一种手段。什么时候动呢?得等你押完了他才动,就有这样的宝棚。做好了宝拿出来大伙儿开始押,凭什么押呢?不凭什么就凭感觉。有人说凭概率,好比连着出了多少把单了,该出双了,那我来个保险的,我押双穿,押二、四,一赔一,百分之五十,这是最简单的想法。那有没有连着多少把全是单的呢?太有了!这可并不新鲜。所以押概率也是瞎押瞎蒙。
有些有经验的老赌徒他押什么?押露红!什么叫露红呢?这就在这宝官的经验上了,宝官做好了宝搁在这儿,他也动心。因为人跟机器不一样,人有情感,那年头的人眼皮子都不太宽敞的,你押点铜子儿或者说押一两银子,他不当回事,但是你押上去一千两,他就没法不动心了。好比他这宝做的是三,你这一千两刚好搁这三上,三固顶赔三倍!三千两银子他多久才能挣回来?这样的一注他就动心,他就要动手了。在他动手之前,他身上的某些部位一定要起变化,这变化和规律让有经验的老赌徒看出来了,就是俗话说憋宝的憋着了,就说押宝的露了红了。
宝局子里的大宝官涂四为什么这么有名?就是占宝案子小二十年,从没露过红,没让人憋着过。其实涂四也露红,只是没人瞧得出来。他后脖子上有一黑痦子,这痦子上面儿长一根儿黑毛。他一动心这毛就动一下,可押宝的都在头里站着,谁也不能跑后边扯他脖领子,看涂四后边的黑痦子,所以说涂四押宝不露红,这么些憋宝的憋不着他。于是他这名头在圈儿里边就叫响了。所以一直是他占宝案,他是大宝官。以上说的就这么几种人赌博的心理,其实说白了就是撞大运。
那赌场怎么玩转心盒子跟头宝呢?好比是做好了三,您这儿“咣唧”一千两银子正压在三上,他一瞧这不行,这赔得太多了,他就要动手脚了。具体的方法用现在的话说很简单,就是在这宝盒上有机关,是铜的,木头盒子外边裹着铜板,带着小拨片。人在外头不碰这盒子,这宝子儿说什么也动不了。可稍微趁人不注意,一碰这小机关,这宝子儿稍微一转,就转到别的地儿去了。其他三门注都轻,该怎么赔怎么赔,但是这一千两的大注就吃下了。现在看来这机关很简单,可这是北宋的时候。当时中国人还不懂机械原理,脑子里根本就没这根弦儿。所以说这是宝局子的行业机密。
黄珏在旁边儿看了两把,别看他没怎么玩过,但是押宝的规矩他懂,就回头看马小千。
黄珏说:“咱来一把?”
马小千说:“您来啊!”
黄珏说:“输赢就一把!”
马小千说:“那错不了,输赢一把!”
黄珏说:“咱们来五十两的?”
马小千说:“行嘞!客爷,您交五十五两,有五两定钱。”
定钱是什么意思呢,定钱又叫头钱,这也是赌场的规矩,你得单拿出所押钱数的百分之十,不管输赢这钱都归宝局子。为什么呢,主要是防止你压四门。万一有闲着没事的,拿四百两银子,一二三四,一门押一百两银子,二三四输了赔三,这一上还赢三呢,这就是自个儿哄自个儿玩儿,坐这儿半天四百两银子来回押,本儿对本儿不输不赢。干瘾是过了,这宝局子受不了,占宝这么些人挺胸叠肚陪你玩儿一天,一分钱不赚成了这公益事业了。人家可还有灯房水电、人吃马喂的这么些成本往里搭着,要是不见响没收益那人家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所以这定钱一交,就没人这么玩了,起码不会有押四门这么精神病的玩法。
这赌场可不简单,人家有各种查缺补漏防备你钻空子的办法。比如说这赌桌设投注上限,单次投注设置最大的投注额,这就是为了防着你靠着倍投法,把这赌场给赢垮了。什么叫“倍投法”呢,就是你每次投注的金额是上次的一倍,好比你第一次押两块钱,输了没关系,第二次押四块,再输了,第三次押八块,再输了押十六。输了就翻倍这么押,你输多少把都没事。理论上讲,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一直玩。当然钱得足够多,你就按这种倍投法押,只要赢一把,之前输的就全都给赢回来了,你还赚了赌场两块钱。可是你要连着赢两把,那赌场可就赔大发了。所以这口子他给你封住了,不能让你无限地押,给你设置投注上限,你就没办法了,这都是人家赌场的套路。
所以也奉劝各位,赌这个东西尽量别碰。平常家里边打打小麻将、斗斗小地主,是不要紧的。小赌虽然怡情,大赌可就太厉害了,吃人不吐骨头,那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控制得了的。
黄珏就没当回事。押注的五十两往这儿一搁,又单拿出五两头钱,一共是五十五两。
黄珏说:“咱们就一把啊!一把咱也别玩儿命。别押固顶了,我押拐。”
“呱唧”三跟四当间儿大拐犄角,把银子就拍在这儿了。其他人也都下注了。注都下齐了,宝官涂四拿手一摁宝案子,喊了一声:“好!齐注了,买定离手!”他拿手这么一划,大伙儿都抬手离了案子,他低头这么一瞧,还就是大拐犄角上这注大,五十两。压大拐单注有五十两啊!
之前咱们计算过,丁天丁大爷花十两银子买白龙神变的那条大鲤鱼,北宋年间十两银子够一家三口紧着点吃一年的了,何况是五十两,算下来也有小一万块钱了。这宝局子里边玩得也不小,但很少有一把就出手五十两的。涂四一看这五十两也动心了,他后脖颈那根毛可就动了,但是别人不知道,也看不见。他一只手按着宝案子,拿眼这么一瞅小宝官,说:“唱吧!”让小宝官唱宝。小宝官答应一声:“哎!四爷!”就过来伸手一扶宝盒,但是没动拨片,嘴里边要唱宝,哪门声大他得唱免哪门。
小宝官说:“免三!”再一看二上也不小。小宝官说:“去二!不要四,来一!”
“啪”一伸手,就把大伙儿的目光吸引过来了,大伙儿一听他喊“免三去二不要四来一”,宝盖儿一掀,就都伸脑袋往前挤,瞧这宝子儿,三!黄珏押这大拐押中了呀!大拐是三四啊!赔五十两,除了定钱,净赚四十五两。黄珏伸手把银子拿过来,连自己的钱带赢的钱,往手里一托,往起一站身。
黄珏说:“好,辛苦,辛苦,辛苦。走吧,千儿!”
旁边儿马小千一瞧,这位还真对得起我,在东院儿里跟我说输赢就一把,我还不信呢,没想到这一把还真就捞着了,他这手够冲的呀!五十两银子,马小千瞅着直肝儿颤,他跟这儿累累巴巴干一年,也挣不了一零头儿。
马小千说:“那……爷,您不来了?”
黄珏说:“什么话?输赢一把,说不来就不来!走回东院,今儿个加菜!”
黄珏带着马小千兴冲冲往回走,这涂四倒不理会,涂四是占宝案的,输输赢赢每天看多了。可是其他押宝的瞅着新鲜,大伙儿一瞅,这一位一进来就知是大头啊!穿得挺好,一进门,两只眼睛到处乱看,这桌瞅那桌看,一瞧就是个雏,不像来过赌场的。结果来这宝案子跟前,一出手就是五十五两押大拐,这准完啊!没承想人家头一宝就中了。而且这位一宝红,干挣四十五两银子,拿完钱你倒是接着来呀,结果赢钱就走了。大伙儿一瞧这叫什么耍儿的呀,真新鲜,好样的!赌客们说什么都有。
黄珏不管那些,他拿着钱回到东院,瞅着手里这四十五两银子自个儿琢磨,都说钱难挣屎难吃,看来也不尽然,要说来钱快,这可比劫道还快。拿着银子“啪”往宝案上一拍,一翻一瞪眼,对半儿撅五成的概率,当时钱就回来了!刚才我是不熟,押了大拐了,我要压三固顶,这一下就是一百四十五两啊!这可来得过啊!黄珏心里高兴脸上就带出相来了。旁边的马小千一看行了,你只要上了钩以后就好办了,不怕你赢,就怕你不玩。有道是“赌无大小,久赌必输”,今儿先让你痛快痛快,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
押中了一宝红,一把就挣了四十五两银子,黄珏高兴坏了,手里边拿着这赢来的四十五两银子,越看越开心。
黄珏说:“嘿!好!”
马小千说:“哎,我说客爷,您这什么意思?您觉着您押中了好啊?”
黄珏说:“啊!那当然好了。”
马小千说:“我也赞成您好,可不是您押中了好。说赢点钱那不叫事,我见得多了。赢完钱您掉头就走?您可真行!够豪横的!”
黄珏听出他这话里有话,有点酸吧唧的意思,可他刚赢完钱心情正好,就不太在意。
黄珏说:“你甭管怎么着吧!今儿我痛快了!千儿啊,今儿晚上咱加菜,打酒喝着呢!给你十五两。”
马小千一听吓了一跳,给这么多钱。
马小千说:“给我十五两?您干吗让我拿这么些个啊?”
黄珏说:“十五两丰丰盛盛给我弄一桌酒席,剩下都是你小子的。什么好吃给我上什么!剩多剩少是你的事了。这三十两我带着,这十五两你拿走!”
马小千一听,眼睫毛都乐开花儿了,十五两银子,我这一年都不一定能挣来这么些啊!这一顿饭按十五两来准备?可美死我了!我就是冒大气花,那一顿饭也花不了十五两啊,苏州好吃的是多的,鸡鸭鱼肉全上了,那也是有数的呀!鱼贵就上鱼!一桌也不能上三条鱼啊!一鱼两吃到头了,一条红烧、一条清蒸,这都算上了,连一半也花不了,这事也太好了!
马小千给张罗了一大桌子菜,盘子摞盘子碗摞碗,连黄酒带米酒又给弄好几坛子。黄珏一人吃不了,就让马小千坐着陪着吃。这顿饭一直吃到后半夜,把马小千困得够呛。转天天刚亮,黄珏起来了。肚子里一点不饿,昨天夜里的食还没下去呢。他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马小千正在门口伺候着,这位可是财主,绝对不能怠慢了。
黄珏说:“嚯!你起得真早啊!”
马小千说:“您起得也不晚啊!”
张罗着给黄珏打漱口水洗脸水,梳洗完了稍微活动活动,但没吃早点。
黄珏说:“千儿啊!”
马小千说:“哎,客爷!”
黄珏说:“西院里玩会儿?”
马小千说:“这钟点儿还早点。”
黄珏说:“昨儿我去看有百十来人啊!”
马小千说:“您昨儿去那都下午了,今儿太早了,估计没昨儿人多。”
黄珏说:“这么着,我还是输赢一把,反正今儿押的也是昨儿赢的呀!昨儿花了十五两,我今儿再添二十两,还押一把五十两。走走走!”
马小千一看行,这位这瘾有点上来了,那走吧!今天黄珏也痛快,就带五十五两。昨儿还多带点,今天就带一整数。
到西院宝局这里晃晃荡荡,黄珏又进来了。他一瞧真是莫道君行早,还有更早的人。别看这大早上起来,人可不少,又满员了。黄珏还是这桌转转那桌瞅瞅,往宝案子这儿一站。这宝已经做得了,大伙儿正那儿押呢。占宝案子的还是涂四,拿手一按这宝案子,
涂四说:“都齐了吧?”
黄珏说:“哎,慢着,我押!”
涂四抬头一看,这不就昨儿押大拐那位吗?押了一宝押红了就走了,今儿又来了?他一看身后跟着马小千,就明白这是小千子勾搭来的。看来是块肥肉啊,小千子还真是会办事。
涂四说:“哦,您押啊!您押早下吧!”
黄珏托着五十五两银子,他往两边一看,这些押宝的都瞅着他,这些人心里后悔啊,心说:干吗下手这么急,早知这位来,等他先下啊,他下哪儿,我们下哪儿。这位有造化,昨天到这儿“啪”就拿走了四十五两银子,跟着点他好!这些人都看黄珏,黄珏心里高兴,他这人就这样,人来疯。受到大伙儿这样的关注,他心里边痛快,就这么着吧,把银子往大拐这儿就一搁。大伙儿一瞧,敢情这位还押大拐。
涂四看他押完了,就说:“唱吧!”
这小宝官拿手一扶这宝盒说:“免三去二不要四,来一!”
一伸手,三!黄珏又押中了。四十五两一赔,黄珏往手里一托,扭头就走。
黄珏说:“辛苦,走!千儿,今儿加菜!”
马小千一瞧,真快啊!这位倒不错,又是一把就走。马小千说:“不是,爷,咱这就走?”
黄珏说:“回去吧!”
涂四一看,这位是什么意思啊,昨儿辛苦拿走四十五两,今儿来辛苦又拿走四十五两,照这么着我们不是辛苦,是白辛苦啊!我这儿给谁奔、给谁赚钱啊?这位可真够怪的,这么着可不成,晚上得摸摸他的底细。于是涂四当天晚上就跟马老二马中说了。马老二早就注意到黄珏了,打黄珏一进店,这小子就盯上了。一看马小千把他勾搭到宝局子了,他高兴,心里也夸马小千这孩子会办事。只要来了宝局子,有多少钱你也得押在这儿。可没两天涂四晚上就找他说这事。
马中说:“是呀!这位我倒是留着神的,可进店的时候我看他这打扮,穿得挺阔,这铺盖卷里鼓鼓囊囊,是个趁捞的主儿。可他还背着长条的包袱,不知这里边儿什么家伙!瞧这意思,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还会练两下子!”
涂四说:“你甭管他会什么,他老这样咱可受不了啊!一进门道辛苦拿走四十五两,去本儿净赚。咱还剩多少?可是话说回来了,马二爷,这位不知是干什么的,他要存心憋着吃定了咱们,咱可得早打主意!”
马中说:“是,你放心吧,你照常干你的,你甭管。”
从这天起,一连七八天,黄珏每天都去宝局,一进门就闯这一拐。往大拐这儿一拍就是五十五两。要说也邪了,连着这七八天是天天见红。只要黄珏一押这大拐,开宝不是三就是四。这几天的工夫,黄珏拿走了好几百两,天天加菜。涂四每天占宝,可有点受不了了,因为宝局子每天除了成本,把人吃马喂全刨了,净挣也就四十多两。他们三个股东每人分在手里边也就十几两银子。现在这位爷每天早上一注,早上起来一开门儿先拿走四十五两!合算这一天我们哥儿几个就是白干,全给这小子赚走了!
马中说:“那也不能不让他耍呀!再说了,你让他来二把他也不来啊!每天进门一闯这大拐,怎么那么巧,每回你们都做这个呀?你跟做宝的伙计说别做啦!做点儿一跟二不就完了吗?”
涂四说:“您糊涂啊?老做一跟二,那憋宝的不就憋着了吗?那咱还是赔啊!还得顾大伙儿啊!”
马中说:“这么办得了,我呀,跟门口看着。他不是西院奔这小院有个西院门吗?我在院门这儿站着,他来了我一咳嗽,我只要冲你一咳嗽,甭管是三不是三,你这宝赶紧的揭,别等他押。什么注齐不齐的,先把这宝了了,然后才进屋。他不是得转一会儿吗?他转悠这会儿,让伙计做一宝一跟二。他老押大拐,咱们做他一宝。趁他没明白怎么回事,咱先把这钱赢回来再说。你瞧这怎么样?”
涂四一琢磨也行,这也算是个办法。涂四说:“那二爷您盯着点。”
马中说:“我盯着他。你就听我这信号。”
这马老二起得还真早,天还没亮就在这院里边站着,抱着肩膀在那里冲盹儿。宝局子里有成宿不走的,还有一天一天跟这儿泡着的。裤子都输这儿了也回不了家了,就拿一个破被单子一围,就跟这宝局子耗着。
赌客说:“哟呵!二爷,您怎么意思?”
马中说:“你甭管我,我睡癔症了。”
赌客说:“好嘛,您这儿撒癔症了?那您屋里歇着。”
马中说:“不价,这儿好,这儿过堂风。”
赌客说:“这风多硬啊,回去您别吹着。”
马中说:“你甭管。”
他就在这儿等着黄珏。东院那边黄珏吃完了早点闷上茶,一会儿这茶也喝透了,身子骨也活动开了。马小千早就在门外边等着他了。马小千现在特别积极,心说:这可得陪着。最开始马小千就想坑黄珏一下,把他拉下水就完了。可这七八天下来,马小千一看,光这位爷给的赏,就是一天十五两,这么些日子下来,比我上班挣得多多了。马小千算明白了,每天到那儿拿回四十五两,他准拿十五两银子加菜,吃不了剩下全是我的了。他这一天一把,还把把赢,我可不吃亏。赔是店里赔,又不是我赔,我可赚大了。每天得个七八两小十两,能不乐吗?
马小千说:“哎,我候着您呢!没什么事,咱来一把去?”
黄珏说:“好啊!”
黄珏回身拿出五十五两银子,跟着马小千出东院过正院,往西院走。到了院门这儿,本来马老二正冲盹儿呢,这两人要打他头里过去,他不见得知道,因为他没起过这么早。马老二抱着肩膀正迷糊着,马小千一看他怎么在这儿站着,他平常不起这么早啊,马小千走到旁边儿就打招呼。
马小千说:“哟呵!二大爷!您起得真早啊!”
马老二听他一叫就醒了,一看这两人,盹儿也没了。
马中说:“哦,千儿啊,嗯哼!”
马小千一看也纳闷儿,马老二这是什么毛病啊?
马小千说:“瞅见我您咳嗽什么?”
马中说:“不是,旧有的病根儿。我站这儿恐怕着凉了。今儿我起太早了。”
马小千说:“您不碍着吧!”
马中说:“不碍不碍。你这干吗去呀?”
马小千说:“我陪着黄大爷西院玩会儿去。”
马中说:“玩你的,快去!”
马老二在外头这一咳嗽,一耽误工夫,里边人可就听见了。有占宝案的小宝官拿胳膊肘一捅涂四。涂四在那儿正占宝,一听外边儿马老二咳嗽,小伙计又一捅他,就赶紧起手。他“啪”的一伸手就把宝掀了。但是注还没齐呢,大伙儿一瞧这宝子儿冲的是三,真有手快的,马上押固顶!你说这注算不算?涂四一看反正吃的是这姓黄的,得了,也就几钱银子,让这位占个小便宜吧。
涂四说:“该赔的赔,该搂的搂。”
赌客说:“哎,四爷,谢啦!”
涂四这一发话,真有乐的,钻空子的捡了便宜眉开眼笑。
赌客说:“你瞧嘿!他落这么一空!这涂四这么多年没露过红啊!打他开始在这儿占宝,那真得说铁面无私啊!想打他身上瞧出红来,太难了。今儿怎么会落这么一空啊?嘿,我拿这钱在宝案子上面正四门子转悠,‘啪’一掀宝盖,他也没说就揭了宝了。我往这儿一搁,还算了!该赔的赔,该搂的搂。今儿来着了。”
这些赌客哪知道涂四怎么想的。把这一注赔完了,小宝官拿着宝盒上后头做宝可就下了心了。不做三四了,这宝做的就是二。等宝官做完了宝再出来,黄珏正场子里转悠,手里拿着五十五两银子,正走在这宝案头上了。来了一个多礼拜了,黄珏跟涂四也算熟了。
黄珏说:“哟!涂四爷,辛苦辛苦。”
涂四心说:又来了,今儿该你白辛苦了!这宝说什么你也中不了。
黄珏一托这五十五两银子,外甥打灯笼——照旧,还是押大拐!押完了以后悠然自得地瞅着!今天他下得早啊,赌客们一瞧今儿可赶上了。刚才三固顶那位,搁了八钱银子,三八是二两四,刨去头钱净剩二两多。这二两多想都没想就搁到三上了,跟着大拐吧,还是三固顶!眼瞅着三跟四就堆上银子了。一二上没人。平常大伙儿下得早,黄珏下得晚,可他每回都中,今儿黄珏下得早,大伙儿可赶上了那还不跟着啊,这位有造化啊,一天拿走四十五两,大伙儿都眼睁睁瞧着。
押宝的就全跟上了,不是三就是四,稍微稳点的就跟着押大拐,一二上一个人都没有。涂四心里说:你们这就算倒霉到家了,那可不怨我,要这么来,不用七天了,有三天这钱就赚回来了。
涂四说:“怎么样?要注齐了,各位请手离案啊!”
赌客说:“哎,得嘞!您揭吧!”
涂四说:“唱吧!”
小宝官说:“免三去四不要二,来一。”说完了一掀宝盒,“啪”来一二,他做的就是二!憋宝的一看,完了,黑了!这倒霉劲儿的,好不容易跟他一回结果还跟黑了!
黄珏往前一探脖子,也是一愣神儿。
黄珏说:“这是不是黑了?”
涂四哈哈一乐,心里说:你小子也黑一回吧。
涂四说:“哈哈,是!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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