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时间留下的痕迹,角落里充满了太多回忆,就像年华沉淀心底,若风景全忘记,又怎么续写结局?1.今年北方的初秋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S市的秋天很短暂,基本不需要秋装。北方的秋天变化分明,孟楚回家后的一段时间里买了很多件卫衣和毛衣。她正在收拾行李。挑挑拣拣之后,她发现除了几件贴身的衣物之外,唯一需要携带的便是电脑,码字几乎成了她的一种独处方式。敲门声轻轻响起,孟楚抬起头往卧室门口望去。母亲穿着一身棉质居家服,头发绾在后面,细细看去,眼角的痕迹越发明显,孟楚归家这半年多,父母之间的争吵明显少了很多。也许是时间改变的。“又要出去啊?”母亲的声音有些落寞,“这次要走多久?马上就国庆了,在家陪陪我们不行吗?”年纪越大越会害怕,总希望孩子能够陪着自己,换句话说,生命在做减法,能多见一面是一面。孟楚拉上行李箱的拉锁,然后搂过母亲,安慰说:“我只是去两天而已,我的好朋友要结婚了。”是的,邢薇半个月前打电话给她,邀请她做伴娘,婚礼定在了国庆假期。孟楚拒绝了做伴娘的提议,但再三保证人一定会到。“你哪个同学结婚啊?”上了年纪的人总是爱打听。“不是同学,就是我在南方的时候和我一起生活的朋友。”孟楚说。“那个叫薇什么的?”孟楚点点头保证:“我很快就回家。”A市的车站人来人往,如同不断翻腾的河流,人潮不散。孟楚拉着行李箱出了站台,一眼望去,钢筋铁骨的高耸建筑挡住了蓝天白云的美景。“小楚!”远远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孟楚寻声望去。陈皮穿着一身休闲灰色外套,头发干净整齐,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发亮。不过,这身装扮明显不是他平时的风格。“你打扮得也太人模狗样了吧。”孟楚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结婚的是你呢。”陈皮笑着拍她:“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这么皮?”孟楚笑着摇头。“走,我带你去,妹夫给我们准备了豪华房间。”陈皮主动拉过行李箱,拽着孟楚的手就要走。“妹夫?”孟楚皱着眉疑问,“谁呀?”“就是宋柯年啊。”陈皮笑。孟楚心想,这人还真是自来熟,妹夫都叫上了。“大半年不见,你过得怎么样啊?”陈皮一边拽着她一边说,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孟楚说:“还不错。你怎么不开车啊?”陈皮不喜欢打车,即使出差也要租车或借车自己开。“A市车辆限号啊。”陈皮愤恨道。孟楚看着窗外笑。这是她第一次来A市,这座城市太大了,装了太多人的梦想,所以装不下她的了。车子停在一家豪华酒店前,陈皮贴心地帮孟楚提箱子。一个单人间,无论是装饰还是硬件配置都堪称豪华,房间里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邢薇给她发短信问她到没到。孟楚坐在床边,一字一句地回复:“到了,陈皮去车站接我了。”“今天太忙了,没时间去找你,婚礼结束后,我们几个再好好地喝一杯。”孟楚回复一句“嗯”后,便卸了货一样瘫软倒在雪白的床铺上。房间里的灯偏暗,温暖和煦的光线让人觉得很舒服。孟楚打开电台,一个小时之前,《叨叨》更新了。《叨叨》这个节目已经持续更新了半年多,酥酥的剧依旧在更新,可是速度明显放缓,直播也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停了。自从他宣布脱单之后,两人本来不多的交集越来越少,孟楚得知他消息的渠道来自微博动态和更新的《叨叨》。这仿佛成了她与他交流的一种独特的方式,他在说,而她在听。《叨叨》里的他在说:“其实想一想,人生还是挺短暂的,我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假如我能活到九十岁的话,那么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有两个三十年,我到时候退休了,每个月能拿到退休金什么的也是很好的。”孟楚听着他对未来的畅想,轻轻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如果在他未来的两个三十年里,有她的参与那该多好啊……她掏出自己随身记灵感的黑色皮质本子,在上面疾笔写道:“你说你今年三十岁了,假如可以活到九十岁的话,你还有两个三十岁,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生死有命这件事我一向看得很开,但是活着的时候,我的确很想和你在一起。”2.婚礼在一家大型酒店举办,本来邢薇想在国外结婚,可是考虑到宋柯年的婚假短,还是选择了在国内举办婚礼。酒店大堂金碧辉煌,红毯一直从大门延伸铺到婚礼会场宣誓的讲台处,两侧是为来访宾客准备的坐席。孟楚和邢薇一早联系过了,她说直接会到婚礼现场。陈皮坐在孟楚身边,一脸兴奋,要不是年龄不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嫁女儿呢。“你能不能老实待会儿?”孟楚忍不住“吐槽”。“我激动啊,太激动了!”陈皮为了表示他的激动心情,双手不住地搓膝盖,高档面料的西裤被搓出一道一道印子。“别搓了。”孟楚简直没眼看,扒开陈皮的手。突然,全场华灯熄灭,场上一阵惊呼的声音后,追光灯瞄准一处,邢薇身穿洁白的婚纱,挽着父亲的手腕,缓缓走来。宋柯年在红毯的尽头被另一束追光照着,白色的西服泛着银色的光,修长的身材与剪裁合身的西装合二为一,然后与追光融为一体。孟楚想,金童玉女不过如此了。宣誓的时候,邢薇明显是有一些哽咽的。“谢谢你,我会守护好我们的一生。”宋柯年缓缓道。邢薇抹了一下眼睛:“我会对你好的。”没有过多华丽的辞藻,只是一句谢谢和守护的承诺,却价值千金。散场时,孟楚和陈皮待在原地没动,在会场里等着邢薇,刚刚敬完酒的邢薇和宋柯年去后台换了红色的礼服。“想死我了,你怎么没有先去找我?”邢薇抱着孟楚。“今天事情那么多,不想给你添麻烦,何况,我这不是过来了吗?”孟楚也紧紧抱着邢薇。“说什么呢?”邢薇拍打她,“什么叫麻烦?你这回一定要在A市多待两天,我们好好聚聚。”孟楚想起离开家时母亲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为难,不过邢薇正极度兴奋,没太注意。客人散场后,宋柯年单独开了一桌酒席。沈京出差,飞机晚点,姗姗来迟,上来就自罚了三杯:“我刚从春市过来,本来想带着冬生的,可是他家里突然发生点急事,就没来。”冬生是谁?孟楚皱皱眉头,“春市”这个地名让她产生了一丝怀疑。会是……他吗?人逢喜事,情绪一高涨,酒桌上就没有情义可言。沈京和陈皮达成统一战线,集中火力灌宋柯年。“我跟你说,我今天真是贼……贼开心。”喝多了的陈皮瞬间化身东北老爷们。“你开心什么,又……又不是你结婚。”沈京也喝多了,嘴瓢了好几次,手里的酒杯始终没放下。宋柯年眯着眼睛打了一个酒嗝,转一下身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邢薇把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披在宋柯年的身上。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麦色的肌肤被大厅明亮的吊灯照着,许是喝了酒,口有些干,他眯着眼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脖颈上那一处微微耸动的弧度竟然意外勾人。邢薇眨了眨如羽翼的睫毛,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没人注意到空气中有悄无声息变化的气流。恰好陈皮这时候借着酒意抒情,打断了邢薇心底冉冉升起的情感发酵。“我们仨啊……嗝……大半年没见了,我真是怀念当初我们吃遍外滩那条街的时候啊。”陈皮表情复杂,看不出喜悲。“是啊。”邢薇转过脸,“小楚这一回家,我们相聚的次数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嗝……”沈京和陈皮同时打了一个酒嗝。沈京酒意上头,呵呵笑了起来。“你们俩少喝点吧。”邢薇出言劝道。沈京把邢薇伸过来的手扒拉开:“哎哎哎……今天哥高兴,你结婚是大事,我怎么能少喝呢?不尽兴可不行。”沈京臭不要脸地把自己列入娘家人的队伍里。邢薇感到自己的神经狠狠地抽了一下,一双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看向坐在旁边的孟楚,有一种丢人丢到外婆家的痛心疾首之感。好在这个时间其他宾客都走了,只剩他们一桌。陈皮来劲了,拿着倒满的酒杯站起来就叫唤:“对,今儿个要是不喝趴下,谁都不许走。”孟楚和邢薇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宋柯年—这不是已经趴下一个了吗?酒过三巡,陈皮和沈京抱着酒杯说胡话。沈京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我……我今儿个真高兴啊。”陈皮半睁着眼睛,吹着厚重的酒气:“对,高兴啊高兴……嗝……”时间接近凌晨,酒店准备打烊,邢薇叫了车,几个人坐在一楼的大厅等出租车来接人。“好不容易见一面,一定要多留几天,我带你好好在A市玩一玩。”邢薇握着孟楚的手语重心长道。孟楚抬了抬眼皮,金秋十月,深夜气温偏低,邢薇穿着一身古典红色旗袍,头发绾在后面,用一支金钗固定,有说不清的柔情妩媚。自打确定婚期后,邢薇便把工作转移到A市来,一边继续自己的事业,一边促进和宋柯年的交往。“A市这么大,你别再把我弄丢了。”孟楚故意开着玩笑。邢薇抿着红唇:“不是还有宋柯年嘛,我找不到,他找到就行。”这话仔细一听,孟楚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邢薇这人做事雷厉风行,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很少依赖别人,如今她却开始有了依赖宋柯年的倾向。“姐,你觉得幸福吗?”孟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遵从了父母的心愿,你幸福吗?开始一段婚姻,你幸福吗?邢薇眼睛渐渐模糊,像是覆上一层黑色,就连灯光也照不进去,她侧过头看着闭着眼睛睡着了的宋柯年。良久,孟楚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浅浅说了一句:“值得就行。”只要值得,就一定会幸福。车来得有点晚,陈皮和沈京是被孟楚以及两个酒店服务员强拉硬拽走的。邢薇扶着迷糊的宋柯年也走了,临分别时还不忘交代孟楚看好这两个醉鬼,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孟楚应下,然后交代司机师傅开车。A市和S市一样,都有不眠夜。路灯永远会在黑暗落下时亮起,穿梭在灯红酒绿中的“怪兽”会在人们进入睡梦后渐渐苏醒。陈皮已进入深度睡眠,打鼾简直震天响,惹得驾驶室的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频频往后看。孟楚不好意思地向司机师傅挥挥手,然后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经和周公打牌的某人。沈京坐在后座正中央,为了方便照顾两个醉鬼,孟楚也坐在后座,两个大男人身材高大,孟楚再怎么往车门方向靠,还是感觉有些拥挤。沈京睡眼惺忪地往窗外看了看,然后瞟到坐在旁边的孟楚,一时之间有一些尴尬,毕竟两人不算熟络。“你醒了?”孟楚先开口询问。沈京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摆正自己往孟楚那边倾斜的身体,不自然地哼了一声。“要喝水吗?”孟楚偏过头问他。“嗯。”沈京应声,恰好这时手机振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是微信的语音消息。“没喝多吧,现在在哪儿呢?”孟楚眼睛看向窗外,这个熟悉的声音一响起,她就知道是谁。她看着窗外,注意力却在车里。是他。是酥酥的声音。“我刚从酒店出来,正在往住的地方去。”沈京按着手机的语音键说。“嗖”的一声,语音发过去了,孟楚清晰地感受到心脏伴随着这一声紧紧地缩在了一起。“你控制点,别喝太多了。”酥酥交代沈京。沈京窃笑一声,回复道:“知道了,婆婆妈妈的。”两人结束了对话。孟楚不自然地瞄到沈京手机上备注为“冬生”的两个字上。这是他的名字吗?孟楚默默地想。沈京放下手机,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这才注意到孟楚一直在旁边注意着自己。“那个……你认识的……就是……”也许是因为不太熟,沈京面对孟楚总是有点尴尬,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据实相告。毕竟……孟楚也算半个圈内人。“是酥酥对吗?”孟楚轻声打断他。沈京干笑两声:“嗯……就是那小子。”孟楚嘴唇嚅动着,想问什么,可是又犹豫。清爽的风透过车窗钻进来,吹动了孟楚披在肩上的发丝,有什么东西在心房的土壤上生根发芽。安置了睡如死猪一般的陈皮,沈京和孟楚一起离开。沈京到达A市时比较晚,这个时间只能就近在陈皮和孟楚住宿的酒店里临时开一间房,孟楚陪他办好入住手续。两人同住一层,出了电梯,往各自的房间走。这时,孟楚忍不住开口:“沈京。”沈京诧异地转过身,面对她。孟楚走近几步,拉进距离,郑重道:“我保证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不会透露给别人。”沈京皱着眉,一脸疑问地看着孟楚。“所以……”孟楚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问出口,“我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能告诉我吗?”沈京眉头一跳,平常有些迟钝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敏感地察觉到孟楚说的“他”其实是谁。“你……”沈京犹豫着。“其他的我不想说,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今日你告诉我的一切。”孟楚垂下眼帘。走廊铺着枣红色的地毯,暗淡的灯光把周围的环境渲染得暧昧又迷离。良久的沉寂。孟楚失落地垂下嘴角,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到了他的名字。沈京说:“他叫沈冬生。”3.邢薇的婚礼后,一行人分成三路。一是宋柯年和邢薇这对新婚夫妇,手牵手去厦门度婚假。二是孟楚和沈京两只“单身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剩下的是最苦兮兮的陈皮,刚回S市没几天,就坐了冷板凳。秦琮好几天没回复他消息,他找不到人,自然有点埋怨想“吐槽”。“他现在连QQ都不回我了,你们俩说,气不气人?气不气人?你就说气不气人!”陈皮在“三人行”的微信聊天群开通语音视频,絮絮叨叨地抱怨。这是邢薇建的群,为了方便三个人沟通。“人家可能工作忙啊。”孟楚一边码着字,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陈皮。“不对。”陈皮立马咋呼起来,“他一人民教师,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怎么可能会忙?学生都放假了,他不可能不放假啊,他既然放假了,怎么不回我消息呢?他是不是故意的?你怎么看?”孟楚停下码字的手,掏了掏耳朵。陈皮发现视频上没什么动静,于是对着手机叫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孟楚吓了一跳,连忙回应:“听到了、听到了。”孟楚看着视频里的陈皮,图像有些失真,由于网络不太稳定,画面偶尔会卡顿。她轻微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听他大倒苦水。关掉视频后,孟楚愣愣地看着电脑上的文档,久久不能回神,她完全没有心思写下去了,索性关了电脑。这时,母亲给她送来一杯热乎乎的牛奶。“不管你多喜欢看书写字,也要注意身体啊。”母亲说。“妈,你当初后悔让我一个人出去吗?”孟楚摸着母亲的手,柔声问道。那时孟楚不过二十出头,单枪匹马地南下,父母即使心有不忍,也无法阻止。“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为人母亲,当然希望女儿能常在身边,但我知道你要强,不甘心在家乡这样的小地方生活,只要是你喜欢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母亲说。孟楚弯弯嘴角:“谢谢妈。”“喝完牛奶就早点睡吧。”母亲交代完就离开了。孟楚看着母亲的背影,突然心生一些感慨。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幸运,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比如陈皮。比如邢薇。比如他。“沈冬生”这三个字被孟楚轻声念了一遍又一遍,怎么都不够。她打开之前的直播,开始回放。那是很平常的一次直播,不知怎的突然聊起了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这人吧,缺少安全感,可能是小时候经常转学的原因吧,还没有交到朋友就又要到一个新环境里,久而久之,我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不会认真地打量,也不会好奇,毕竟又会离开。“我高中的时候本来是想学文科的,可是父母不支持,我就学了理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专业可能不会找到太对口的工作,于是考了研。”他顿了一下又说:“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做记者,但是没能实现。我的生活其实是循规蹈矩的,没什么意外,也没什么惊喜,所以我有时候会偷偷关注我喜欢的人,学习他们的生活方式,也会很羡慕他们。”这次的直播没有故意搞笑,他不知不觉说了很多隐藏许久的心情。孟楚扯下耳机。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一句话:因为听话,我们丧失了主宰自己人生的勇气。4.秦琮主动联系了陈皮。陈皮差点“炸掉”,端着手机,手指颤抖到不会打字了。“你可出现了,我还打算去公安局报警找人了呢。”陈皮快速打下一行字发送过去。“我没事,家里有点事,所以最近没怎么上网。”秦琮躲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屏幕发出的白色亮光映亮了他半边瘀青的脸。这是不久之前被他父亲打的。秦琮住在学校的教师职工宿舍里,自从上次陈皮提出见面的请求之后,他心里一直乱得很。上周末,秦琮回家看了一趟父母,手机落在了家里忘记拿回来,今天父亲特意跑来学校给他送手机。当时,父亲沉着脸,浑身散发着森森寒意。秦琮心里隐约预感有事发生,但是没问。父亲把手机递给他,然后交代他晚上必须回家一趟。秦琮没问原因,只能听从。晚上他特意打车回家,一进门,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重重的巴掌就落在了脸上。疼痛后是麻木。应该肿了。他想。“好好说话,干吗动手啊?”母亲在一旁拦着。“我好好说话不行吗,他能听吗?”父亲愤恨道,“以后你要是再让我发现你玩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就把你关在家里。”秦琮脑子炸了,如被雷劈。“爸。”秦琮艰难地开口。“你别叫我。”秦父怒道。“爸,你听我解释。”秦琮扯着嘴角,痛感开始撕裂他。“还有,你那些什么人的联系方式也都给我删了,你上网我不管你,但是你玩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东西。”秦琮估计父亲是听到自己电脑里的那些干音了。那些剧情太过刺激,秦父这种传统封建的人根本接受不了。“爸,我除了工作,难道还不能有一些自己的兴趣吗?”“你那叫什么兴趣?”秦父反问,“就是录那些不堪入耳的东西吗?”秦琮垂下眼眸,没动。他突然一点也不想反驳了。秦母开口劝道:“你先别和你爸犟,你先回去,等你爸消气再说。”秦琮动作缓慢,离开的步子在门口顿了一下。父亲背对着他,好似不想再看他一眼。他极力掩住喉咙中的酸涩,最终踏出了家门。“你到底怎么了?”微信语音里,陈皮很是关心,瞬间把秦琮从短暂的回忆里叫醒。秦琮湿润的眼睛被手机屏幕发出的白光映衬得发亮,他努力吸了一下鼻子,故作轻松地说:“我真的没事,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那么疑神疑鬼的?”好一会儿没有动静,秦琮以为陈皮有事,就准备去卫生间处理一下伤口,这时微信页面上突然发起了语音通话,秦琮不确定地在屏幕上点了点,接通了。这是两人第一次通话。“喂?”陈皮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良久,秦琮开口:“我在呢。”陈皮失望地耷拉着眼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感觉心口胀胀的。“那没事……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你也早点睡。”陈皮说。秦琮于心不忍,叫住他:“陈皮。”“啊?”“晚安。”秦琮轻轻说。陈皮心情好了一点,也轻声说了句“晚安”,挂掉电话。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黑暗和寂静。秦琮坐在角落里,怅然若失,回想这一天发生的种种,仿佛是一场虚无的梦。他和陈皮,就现在这样,也挺好。月光攀爬在窗边一角。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的现实又美好。5.年底,东北的气温可以把人冻僵。孟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即使超市的暖气给得很足,她也没有脱掉,推着车跟在母亲身后。“我们去买点肉,过年可以炸一些丸子,正好还可以做肉馅,今年想吃什么馅的饺子?”母亲在琳琅满目的生肉区打量,时不时侧过头和孟楚交谈,后者戴着白色的耳机,一脸认真地在听着什么,完全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听什么呢?”母亲扯下她的耳机,惹得她吃了一惊,像是害怕泄露什么秘密,连忙把耳机抢了回来。“没……没什么!”她气息不稳。耳机里的正是酥酥的电台节目。不知为什么,他最近无论是微博还是直播动态都越来越少,她只能听着往期的电台节目来消遣。估计是……忙着谈恋爱,没有什么时间了吧。前几天和邢薇聊天的时候,邢薇说有一部新的广播剧想向酥酥约剧,结果酥酥拒绝了。孟楚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不是吃醋,因为她没那个资格,也不是羡慕,因为如果他幸福她也会觉得开心。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呢?是害怕他会退出网配圈,然后从此失去他的消息吗?眼前有晃动的双手,是母亲在叫她。孟楚猛地回神。“想什么呢,这孩子,一天天跟失了魂一样。”母亲问道。孟楚干笑两声:“没想什么。”然后转移话题,“妈,我想吃三鲜馅饺子。”又是一年除夕。由于近几年空气污染严重,很多地方明令禁止燃放爆竹。少了声响的除夕夜实在是少了很多年味。也许……是因为长大了,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因为一件事情而那么开心了。归乡一年,孟楚的创作动力越来越弱,看着空白的文档,几乎没有敲键盘的欲望。耳机里在放他唱的歌。这些歌不是他翻唱的就是他主役广播剧里面的ED(片尾曲),孟楚几乎听前奏就知道是什么歌。正好唱到《未完待续》这一首。企鹅头像在晃动,是编辑发来表情包,催稿专用。孟楚叹了口气回复:“你还是人吗?今天是除夕夜,你放过我吧。”编辑发了一个龇牙的表情,然后说:“别奓毛嘛,我就是想问问你下个故事题材想好了吗。”“我说还没有,你会杀了我吗?”孟楚破罐子破摔,大过年都不消停,她也没有必要留情面了,最好此生不复相见。“别这么说嘛。”隔着屏幕,孟楚都能感受到编辑谄媚做作的表情,“我们是相爱相杀的关系,这个时候我是爱你的,请相信我哈。”鬼才信你。耳机里的歌还没有结束。抹不去的时间留下的痕迹,角落里充满了太多回忆……歌词写得太过应景,酸涩几乎一瞬间蜂拥而至,弥漫在眼睛里。只要一想到他余生已有佳人相伴,孟楚就会想起认识他后的种种,从最开始的触动,到每个不经意的心动,两人交心讨论剧本,还有那日日夜夜都陪伴她的声音。就像年华沉淀心底,若风景全忘记,又怎么续写结局?歌词触动她的心弦,她想,现实写不了的结局,就让她来写吧。“我想写一个关于配音的故事。”孟楚敲下一行字发到对话框里。“好呀。”编辑兴奋道,“你想好了?”孟楚没回答,默默地想:没想好,但是,她知道,这个故事里一定有他。“我写完大纲再给你看吧。”孟楚突然很想做一件事情,非常想,“在写这个故事之前,我要去一个地方。”“去哪儿?”编辑问。此时不知是谁家偷偷燃放爆竹,礼炮的声响在天空炸裂,有余声震耳的细微酥麻感,掩盖住了动听的音乐。此生既已无缘,就当满足自己最后一个心愿。孟楚微翘着嘴角,打下“秘密”两个字就关掉了对话框。春节还没有过完,孟楚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她订了一个星期后离开的车票。“怎么好好的又要走啊?”母亲耷拉着嘴角,一点也不高兴。孟楚看见母亲失落的模样,倾过身体抱住她,轻声轻语地哄劝:“我在家憋久了,想出去玩一玩。”母亲很是不满:“什么时候不能出去玩啊,非要选在大正月,年还没过完呢。”孟楚像小孩子一般蹭了蹭母亲的胸膛:“你闺女闲不住嘛,何况我要出去采采风,才能写出更好的故事呀。”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母亲舒展了眉头,掐了掐孟楚的脸蛋,交代道:“别太野了,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嗯嗯,一定。”孟楚点头撒娇,“还是妈妈最好了。”母亲哭笑不得:“臭屁。”火车上人头攒动,穿着制服的乘务员推着商品车吆喝,孟楚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喜欢坐在人多的硬座车厢里,许是职业使然,她喜欢观察人。抱着孩子哄劝的妇人,挤在车门处席地而睡的旅人,正在吃泡面的年轻人,打牌消遣时光的中年人。生活多姿多彩,需要用眼睛去发现,用心去感受。孟楚打量了一圈之后,把目光投到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迷乱了眼睛。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对常年坐长途车的她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耳机里唱的还是那首歌。《未完待续》。抹不去的时间留下的痕迹,角落里充满了太多回忆,就像年华沉淀心底,若风景全忘记,又怎么续写结局?这趟列车的目的地是远在557公里之外他所居住的城市,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