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觉得他行不行?” “……他是您的儿子。”沅芷说,“他一定行,必须行。” 段明坤搭住扶手坐起来,低头看跪在脚边的她,有那么片刻的停顿:“那你觉得小楼呢?” “……” “今天第一次见面,你觉得他怎么样?” “……” “小怀是我儿子,而他是文哥最亲近的人。”他说,“我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 “小怀还小,小楼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所以您决定送他去念书。”沅芷说。 “我要为小怀争取成长的时间。”段明坤说,“我也想把小楼留下来。” 沅芷沉默中看着他,记忆里,她很久没有这么看过他了。这是张温润平和的脸,他已经不再年轻,额头有两道细微的皱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像树木随着时间的流逝会留下年轮,艺术家在羊皮纸上镌刻隽永的诗篇。 “天冷了,加件衣服。” 沅芷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又嘱托了她处理关于白小楼入学的事,次日一早,她联系了z大的校董,又和校友基金会的人洽谈。他们给出的条件是他能通过测验,但是沅芷知道,看在段明坤的面子,他们会适当放宽要求。 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这天早上,她拿着成绩单到三楼客房找他。 房间里没有人,被子叠地整整齐齐,桌台上的东西整理地有条不紊。她随意翻了翻,在角落里找到一个长方形的锦缎盒子。 刚刚打开,白小楼就进来了,看到她停在门口。 她失手把那盒子掉落在桌子上,半开了一条缝。 里面是一根青翠色的竹笛,末梢系着杏huáng色的穗子,中国结。 小楼看看她,走过去扶起这根笛子,珍而重之地放入盒中。 “你会chuī这个?” “只是兴趣。” “你的兴趣想必很广泛。” 他回头看她。 “包括吃牢饭、工地上推车?哦,对了,还有英雄救美。忘了说,你的身手真不错,以前gān架是家常便饭吧?” “一定要这样吗?”小楼说,“现在大家同一个屋檐下,不依不饶有意思吗?” “你也会说不依不饶,是谁不放过谁?” “……”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白小楼,说实话。”她抓住他的肩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手上传来温暖的热度,小楼低头看着她,也看她的手,微不可闻地笑了下。她也发现自己唐突了,现在进退维谷,qiáng自镇定,耳根依然不可避免地红了。 “我说实话,你会信吗?”他说。 “你说。”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小楼看着她,眼仁儿黑亮:“我本来想随便找个活计做做就算了,远离纷争,不失为一件好事,可坤哥找上我。” “……” 他说:“今天在这里看到你,我也很诧异。我刚刚出狱,找不到工作,还得感谢你愿意赊我那么多天的赔偿金。 认识你是一个意外。 怎么,你认为我是故意接近你?或者早有预谋,包藏祸心?” “谅你不敢。” 心里又是感慨,这个年轻人的眼睛真是漂亮,玄黑无底,仿佛有漩涡,又那么平静,让人心旌动dàng。 沅芷看着他年轻英俊的脸,忽然说:“文靖宇的死和段家没有关系吧?” 小楼没料到她这样出其不意:“你想说什么?” “我总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你。你知道的,电视里总这么演。” 小楼说:“你以为是在拍年度黑帮复仇大戏吗?” 他斜靠到墙边,伸手拍了下额头,笑声低沉:“这么庸俗的剧情,怎么会从你聪明的脑瓜子里冒出来?” “你说。” 他无奈:“我保证。” 她点点头,把成绩单和录取通知单给他,“下个月你去上学。”专业让他自己选,段明坤的意思,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不gān涉。 他拿过来,压在桌案上,也没看,对她说:“谢谢你。” “谢什么,我只是照他的吩咐做。” 谈话匆匆结束,一切风过无痕。 沅芷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窗外的榕树,一年四季都是常青,并不会因为艳阳高照或者某天刮风下雨而改变。这世上的很多东西都是她不能掌控的,天气、树木、人的心情……很多很多,包括感情。 对于那个年轻人来说,她只是一个过客。现在和那时不同,不过这不同,说到底也只是加了点以后常常见面而需要谦和的分量。 他的从容,对应的是她的láng狈。 出发之前她本来是想好的,除此之外她应该和他说说以后生活的注意事项,结果jiāo代完段明坤吩咐的事,她就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