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体面的离开 空气静谧得令人窒息。 “去吧,这里有我在。”宋奶奶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人老了总是容易多愁善感。 顾南风还处于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离开的短暂时光里,人都这么没有了。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等等安七醒来,安七还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怎么可以就不告而别离开。 一路上,呼啸而过的风凌乱了他的头发,脚下的油门越踩越重,轰鸣声响彻街道。 天空乌云密布,沉重的云层被风吹着聚集在一起,遮挡住了高悬在天的阳光,雨随时都会落下,似乎天空也要开始哭泣。 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幽暗阴沉没有一丝光亮,隐隐还能听到悲伤的抽泣声从里房间里传来。 顾南风站在门口,抬手打开了电灯开光,头顶的白炽灯散发出冰冷明亮的灯光。 夏末的天气还带着余温未消散,可是屋子里却是透着渗入骨髓的寒冷,顾南风鼓起了勇气迈出了前进的步伐。 终究,需要他来面对。 安七还没醒,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那是对他即为重要的家人,即便他在不愿意相信,再不愿意面对,也要站出来支撑着这个特殊的小家走下去。 林向晚蹲在一旁,抱着陶舒的手臂贴在脸上不肯放手,哭得像个泪人儿双眼红肿。 顾南风愣愣站在远处,看着床上的陶舒胸前不再起伏没有了呼吸,沉默了半晌,“妈走之前,有醒过吗。” 他的嗓音变得沙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伤。 林向晚摇了摇头,“没,她在在睡梦里离开了。” 她一直守在陶舒的身旁,寸步都不敢离开,就是担心万一陶舒醒了有话交代找不到人,万一错过了陶舒阿姨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她没有等来那双温柔的目光,而是眼睁睁看着陶舒的生命症状急转直下。 来不及拨通顾南风的电话,瞬间就没了气息。 不过眨眼的时间,鲜活的生命就从眼前流逝了,林向晚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轰然崩塌,紧绷的神经断了弦,泪水汹涌澎湃向外涌。 “她还没有等到安七回来,她怎么舍得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见了,我们三个还没有一起好好陪着她,她怎么就走了。”林向晚泣不成声,充盈着泪水的眼眸里透着悲痛,“顾南风,等安七醒来,该怎么面对,我怕她承受不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听到林向晚悲痛欲绝的追问,顾南风心头一阵刺痛,沉默了下来。 他也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安七,以怎么的措辞将这个悲伤的消息传达给她,同时不刺激到她的健康。 即便他们早就对陶舒的离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会是以如此遗憾的方式离开。 那天她强撑着全身的力气交代他办的事,竟然成为弥留之际的遗言。 “还没想好。”顾南风屏住呼吸,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天空之下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悲伤着他们的悲伤。 想起当年来到这个家里的那天,外面也是下着雨,比此刻更加滂沱的大雨。 他浑身湿透,被安七像拖着大,麻袋那样拖了回来,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雨水浸湿,血水顺着伤口向外沁出。 那场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雨夜,让他获得了重生,感受到了世间上最温暖的力量。 从雨里开始,也从雨里结束,仿佛就是天命注定那般的巧合。 三天后,在顾南风与林向晚的操持之下,举办了简单的葬礼,参加告别仪式的除了宋家老太太,医院里的护工杨阿姨也特意赶来为陶舒送别。 陶舒这一生过得艰难,没有太多的亲朋好友,临了也不过他们寥寥几人,好在他们都知道她向来善解人意不会在意。 没有繁杂的亲属需要招待,整个流程走得特别顺畅。 宋家老太太坐在老槐树下的树荫里,看着远处浩浩荡荡的丧葬队伍出神,“别人死后都有好多亲人朋友送别,活在世上的人才不会觉得孤单,陶舒这姑娘这辈子就被一个男人毁了,不然她也不会走得这么冷清。” 顾南风捧着骨灰盒坐到了宋老太太身边的空位上,随着老太太的视线抬头望去,每个经过的队列无不是声势浩大吹锣打鼓,热热闹闹的送走离开人世的亲人,即便是悲伤也有许多人能够给予安慰。 “也许吧。”顾南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觉得该说些什么来填补内心的遗憾,“至少现在她解脱了。” 是啊,死亡也许是对她这些年来身心折磨的最好解脱。 自从认识了安远山,陶舒的安稳和谐的生活就此被打破,露出了细碎的裂痕。 象牙塔里的少女初识到外面缤纷亮丽的美好假象,抵不住了诱,惑,芳心懵懂托付了不值得托付的男人。 所有狗血肥皂剧的开端都是如此,陶舒的人生亦是如此,与电视的走向都雷同,渣男变心伤天害理,陶舒的人生陡然变了颜色。 这些年来,她独自带着安七生活抚养她长大成人,这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可是她做到了。 积年累月积劳成疾,还没能从生活的重压里缓过气来,陶舒就病倒了,从此这一病就是七年,缠,绵病榻之下,身体日渐羸弱,虚弱地无力张合的苍白嘴唇。 或许那个世界里,她便不需要再遭受这般折磨的痛苦了,可以和她久别的小儿子在另一个世界里快乐的生活了。 一老一少平静的坐着在大树下,突然一道黑影挡在了他们的眼前,只见是林向晚正哭丧着一张脸站了过来,“我想她了。” “坐吧。”宋家老太太拍了拍身旁空置的一张凳子,微微咧起了嘴角,“老婆子我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们小辈就留着陪陪我吧。” 林向晚顺从地坐了下来,老人家面前她不敢哭得太过放肆,低垂着头偷偷抹去了眼角淌着的泪水。 她对宋家这位老太太并不是太过熟悉,只是从安七嘴里听说过几次,知道这位老人是个对安七顶顶好的长辈,这是她第二次近距离的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想哭就哭,哭完了就继续好好过你们自己的生活。”宋奶奶温柔地揽过林向晚的肩膀,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淡淡的肥皂味道传入她的鼻腔,像极了自家奶奶的身上亲切的味道。 听到老人家这般安慰,林向晚憋不住了,泪水再次如同开闸的洪水奔流而下,略失薄粉的妆容被泪水洗刷干净,露出了脂粉之下苍白的脸色。 认识她的大部分人都以为,林向晚在生意场上是个极其彪悍强势的女人,私下里定然也是个泼辣的小辣椒。只有少数的人清楚,私下里她也不过是个内心柔软的女人,也有着自己脆弱敏感的一面。 “当医生那些年,我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人这一生总有说再见的时候,你陶舒阿姨累了,该让她歇歇了,体体面面的离开这个世界。”宋老太太拍着林向晚的肩膀,语气平淡地宽慰着林向晚,任凭她的泪水沾染了自己的衣衫。 那时,林向晚与顾南风两人态度都摇摆不定,没有人敢拍案做出决定,即便是顾南风有气魄站出来,可只要涉及到安七,他的强硬态度就会软和下来。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他的脑海里宋老太太慈蔼的笑容一闪而过。 老太太是陶舒最好的朋友,也是安七信任的长辈,由她来决定再好不过了,想必安七受到的刺激会稍稍小些。 如果是顾南风作出了决定,哪怕他思虑再周全想好了各种应对的手册,只怕也是要被安七记恨上一辈子。 她本就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牵扯,更何况他心知肚明自己再三厚着脸皮纠缠安七,她要是将心头所有怨恨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归责于他。 想要让她敞开心扉重新回到身边的希望,就无限接近于零了。 “带她回家吧,等安七醒来了就带去安葬了。”顾南风扬起头,目光直视着头顶树叶缝隙里偷来的细碎光亮,微弱的阳光显得有些扎眼,瞳孔感觉到一阵酸痛,“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也该让她亲自去送送。” 这话说起来不免唏嘘,老天爷还真是爱开玩笑。 安七的人生已经够苦了,竟然还要再往她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让她痛上加痛。 他站起身来,纤长的背影写满了寂寥,影子在地面上拖得很长,更显得他内心压制的伤痛沉重不堪。 透过朦胧的泪眼,林向晚看着渐渐远处的背影,恍惚了许久。 陶舒阿姨的离开让她悲伤难以抑制,可是从头到尾顾南风都在忍着悲痛默默地处理着需要操办的事宜,从没在人前放声哭出来,可他的神情分明溢满着悲伤。 他把所有的悲伤情绪都压抑在了自己的心头,不轻易展露在人前。 顾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