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挣到了钱,怎么可能花不了?”老桑的口气相当得意,“什么事都有渠道的,你们想想清明节,你们家人给你们送来钱,那些钱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要用他们的钱去换的?换到你们可以花的钱,就可以轻轻松松送给你们,你们拿到了就可以稳稳去花,对不对?” 这些人似乎被老桑的话点醒了,纷纷恍然大悟地说是是,本来就是简单的事,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而我也明白老桑话里的意思,就像我们家吧,在贵村时每到清明节就要给祖宗们祭拜,除了点烛焚香,还得烧一些纸,以前就只有黄纸代表了给阴间祖宗们的费用,近些年有些人就制造出种种冥币来,还折一些金元宝,那不就是给阴间的钱吗? 纸头要花钱买,冥币要花钱买,这就是老桑所指的以钱换钱。 我越来越感到冷,对那个出租车司机恨之入骨,他丫的明明愿意载我到青石桠,可是到半路却突然借口说发动机漏油把我哄下车,然后开车就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半路,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明明看到来的这辆车有点像救护车,却还是被司机哄上车。 没想到这辆车不仅载人还载鬼灵,人鬼一车,能相安无事吗? 我担心这些鬼物要对我不利。 现在也不好提出异议,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听凭老桑把车开往哪里,但愿他这个鬼司机能讲点人的信誉,最终能把我安全送到青石桠去。 不过我隐隐有预感,这趟出门去找三姨不会顺利,一定还有更曲折的经历在后面。 终于车子开到一个地方停下,老桑说声到啦,朋友们请下车吧。 我就感觉车子微微有些晃动,也有的的笃笃的脚步声,我悄悄回到看到那十几个黑影从后车门下去了。 车子好像空了。我也长舒一口气,只要这些阴物全下了车,问题就不大了,由此可见老桑确实只是开车送客,那些阴灵也只是乘车出行,没有别的目的,他们对我除了口称活货外也没什么加害的企图。 可是我想错了,等那些黑影下完车,我在松了一口气问老桑:“桑师傅,现在可以送我去青石桠了吧?”谁知他轻轻笑了一下说,“莫急,这里也有几个客人在送呢。”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咚一声响,一个黑影窜上车厢。 “老桑,你这家伙怎么不准时呀?”一个大嗓门亮开,在车厢里回荡,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的。 老桑连说对不起,确实晚到了一分钟。 “你本来不是很守时的吗,为什么今天要迟到一分钟?”那个大嗓门很是生气。 我就感到奇怪,汽车不是飞机,飞机还可能延误呢,而且还可能延误几个小时,汽车只迟到一分钟这算个事吗?一分钟只能证明是完全准时好不好,这家伙谁呀,嗓门这么大,口气这么冲,恐怕不是个好性子。 马上我对自己的想法好笑,你当人家什么了,那又不是人,是鬼,鬼有好脾气的吗? 老桑说今天在路上办了点小事,所以浪费了一分钟。 “办了什么私事?你小子是不是私自接了点外来生意?”大嗓门在问。 “对对,我在路上拉了个人。” “人?活货?” “对,活货。” 马上我感觉有一双异常凶猛而阴冷的眼睛在背后视察我的后脑。 我心里那个慌,这个大嗓门会不会迁怒于我,伸出一双鸡爪一样的手来掐我的脖子? 万一真遭到攻击怎么办?我不能坐着等死吧,一定要做出一些对策。 这时我的脚无意中踮到一样东西,好像是一把扳子。 可能是老桑在修车时没有收拾起来,顺手放在副驾位的踏脚部分。我连忙弯下身子,迅速将扳手抓在右手中。 至于老桑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我觉得不重要,他如果没看到,我就暗中防备,如果他看到了,我希望警告一下那个大嗓门别对我动粗,我是作了准备了,在车里打起来只怕只会损坏他的宝贝车。 当然我一个大活人跟一个恶鬼争斗,赢的机率大不大,我根本就吃不准。但未雨绸缪,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吧。 这时大嗓门听说是活货,也没有发表更多意见,而是嗯了一声,对外面喊道:“没什么,大家不要怕,都一个一个上来吧。” 不要怕?是什么东西在害怕?他说的大家,应该跟他一样的货色吧,他居然在安慰大家不要怕,叫人听着好奇怪,他们这些鬼又怕什么,不会是怕我这个活人吧? 又一个黑影从后门钻进来,接着一个又一个鱼贯而上。奇怪的是车里顿时充斥着一股比较浓烈的香味,不是难闻而是很好闻。 我闻出来是女人的脂粉香。 也就是上来的这些黑影里有女的。 只听后车门被拉上了。老桑问道:“都上齐了吗?” 大嗓门说都上齐了,开车吧。 车子就开动起来。 我把脸转向右侧车窗,在车开动的时候清楚地望见,外面的坡上有两点火苗在跳动。 这是什么火?在黑莽莽的夜色里十分诡异。 这时老桑在问大嗓门:“老撩,你这次撩到几个?” “几个?没有没有,就两个。” “你麻皮的总是艳福不浅,又撩了两个新鲜妹。” “不全是,一个还是过气的,只有一个是新鲜的。” “刚刚来的?” “对,是大前天结的。” “大前天结束阳寿,昨天摆好丧事,你今天就能把她撩到手,你真TM行啊!”老桑的口气充满了酸溜溜嫉妒。 大嗓门哈哈一笑,粗糙的声音连窗玻璃都发出共振,我耳朵里更是痛了一下。真想回身一巴掌掴丫的,还是闭紧你那张臭嘴吧。 其实我已经听出来,所谓新鲜妹,是指一个刚死亡的年轻女子,刚刚我透过车窗望见的那两缕火苗肯定是点燃的蜡烛,那里肯定有一座新坟,昨天女子家人给她摆丧事,可能就是今天白天刚刚将骨灰埋下去,然后家人在坟前烧纸祭拜,到了晚上还点两支蜡烛在坟前,以示长明灯之间,要照亮女人投胎的路吧。 可女子的阴魂还没去地狱报到,就被这个大嗓门给撩到手了,所谓撩跟阳间的拐骗一个意思吧,当然也可以是指泡到了。那个新丧的女魂应该就在刚刚进来的那些黑影里。 真没想到鬼物中也有这样的大飞虻,专门猎取女灵的。 “我说老桑,你眼红了吧,啥时候你也学学我多撩几个妹子,不要只把眼睛盯着花花的钞票。”大嗓门似在教训老桑。 老桑笑着说:“我哪像你呀,你以前就是个撩妹专家,当年在这里开矿,整座山都成了你的金山银山,你腰包涨,身上的劲也涨,钞票哗哗地进也哗哗地出,妹子撩了一个又一个,被人称作流水线,你这辈子也玩得太带劲了。像我这样的穷汉子哪能跟你这大老板比呀,我进钱慢,看看现在累来累去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小钱,哪敢跟你比呀?” 大嗓门忽然有点沮丧起来,长叹一声说:“你不说这些倒还好,一说以前,那我真是一肚子恨哪,老子本来当个矿工头,吃香喝辣,泡几个妹那简直跟喝白开水似的容易,那种日子才叫神仙哪,可是可是,唉,怎么就会发生误炸的事呢?” 误炸?什么是误炸?我有点好奇,差点就问出来。当然我不能真的问,他们两个鬼物之间的对话,我一个大活人千万不可掺和,只带着耳朵听听就好。 老桑也表示同情:“是呀,你那个矿已经开得那么久,按量说工作的素质也不差呀,怎么会在点炸药时不看情况,明明看到你在矿下面跟人谈生意,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点响炮,然后那些石头被炸开来雨点般落下,而你和那个蒋老板连躲避的时间也没有……” “就是呀,我TM那么一个老板,就被一块飞溅下来的石头给砸个正着,当时脑袋觉得轰地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醒了过来,才知道是那个王九误操作,他不是真要按起爆电钮,而是因为当时电路板上落下一颗鸟粪,他一见就觉得恶心,想用手套擦掉,可这丫的忘了这是起爆按钮,哪能随便擦呢?一擦就等于摁上,这边立即爆炸了。” 我听到这里暗想,这么说来这个大嗓门原本是个开矿的老板,当时矿场上已经在各点埋好炸药,那个王九估计是负责爆破的,由于活动电路板上落下点鸟粪,他想用工作手套擦一下,引爆了炸药,大嗓门和一个正在矿壁下谈生意的人被飞落而下的石头砸着了。 既然他说过后来醒了,那是不是说明他不是什么鬼而是个正常的人? 但正常的人怎么会到坟地里撩鬼妹子?明明是个悖论嘛。 我竖起耳朵继续听。 老桑问道:“那你在医院晕了几天?” “我老婆说整整一个星期。” “可后来又怎么回事,你不是明明醒过来了吗?”老桑双感到不解。 大嗓门的情绪明显又激愤了,“本来确实醒过来了,不是挺好吗?医生说我只是脑袋有外伤,经过治疗会没事的,我肯定又可以继续开我的矿,赚我的钱,过我想过的那种日子……” “又可以继续撩妹。”老桑帮他添上一句。 “那当然,这是我的主要享受,能放弃吗?当我听医生说我会没事时,你知道我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就是心里说谢天谢地啊,我那几个漂亮妹子还是不用浪费,还可以继续跟她们共度美妙时光的。” “那后来……” “啊呀别提后来了,”大嗓门忽然有些烦躁了,“我TM的不是好喝点酒吗?出院回家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想喝一顿,老婆苦苦劝我还不能喝,千万要忍一忍,现在喝酒只怕脑袋还承受不住。可我哪里听得进去,还骂老婆是不体贴我,我在医院治了一个月都没喝到一滴酒,平时我是一天三餐顿顿有酒有肉,我快要馋死了,就说与其馋死不如喝死!” “你当天喝没喝到酒?” 大嗓门愤愤地说:“没有,我老婆死活不给我喝。” “那不是没事吗?”老桑问。 “在家是没事,可我不是跑出去了吗?” “明白了,你找酒店去喝了。” “不是去的酒店,是去那个冰妹子那里了。” “噢,是个相好的妹子那里了。你在她那里喝酒,然后出事了?” 大嗓门的声调有些惭愧起来,“如果只喝了酒,恐怕也不至于出事吧,偏偏酒喝了我们就把持不住了……” 老桑是彻底明白了,哇了一声,连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