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件事,舅舅一直守口如瓶,他不知道老莫是怎么得知的。“老莫,你怎么会知道的?” 老莫摆摆手:“反正我是知道的,那天你睡到半夜里,明明是关了电视机的,可是突然间自动开机了,上面不是什么节目,只显出一幅图像,就是一个坟墓,开了一个小门,里面是一口棺材……你想关电视却关不掉,因为压根就没通着电,只好用一件工作服把屏幕给盖住……” 舅舅使劲喘了几口气,喃喃地说道:“难道那天夜里正好让你看到了?我是一个人住一间工棚的,而你们都睡在隔壁棚子里。” 老莫说那天他就是在梦里梦见有人从坟墓里出来,拿着笔要给他后背画画。他醒来后听到舅舅睡的棚子里有惊叫声,就起来走过去,从门缝里张望,瞧见舅舅面对开亮的电视机在抓头抓脑,嘴里还在咒骂着。然后舅舅拿起一件工作衣盖住电视屏幕。但老莫还是一眼看出是一幅图案,跟他梦里梦到的一样。 舅舅迟疑了一下,才小心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老莫正要再说什么,突然间他全身一震,嘴巴大张,两眼圆瞪,却再发不出声来了,然后是痉挛般颤抖。 舅舅和小莫同时跑出病房去喊医生,等他们跑回病房时发现老莫已经没有了呼吸…… 说到这里舅舅猛灌了一口酒,慌乱地喘着气。 我也听得惊疑万分。 “老莫就这样死掉了?”我问道。 舅舅点点头:“就这么死了,太突然了。” “医生说他究竟是什么原因?” “脏器衰竭!”舅舅的脸上露着恐怖,“医生说,其实是老莫身体里不仅内脏绞成一个图案,而且还少了东西。” “少了什么?” “心脏!” 我手拿酒杯差点掉下来。 “怎么少了的?难道早被人偷走了?” “不是,医生说是莫名其妙消失了,不见了,但不是被挖走的。” 孙医生死后,医生不也说他心脏消失了吗? 虽然没听说孙医生身上有图案,但心脏莫名失踪这一点却跟老莫相像。 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舅舅见我两眼直直发愣,问我听着是不是感到很不可思议? 我说确实不可思议,可是难道就没有原因吗?医生都查不出来吗?舅舅说医生解释不清,当时就催着小莫快把他爸的遗体运走。看起来医生们非常害怕,搞得好像老莫得的是一场险恶的传染病似的。 我问舅舅,老莫的尸体是不是给烧掉了?舅舅说还没呢,儿子要给他办丧事,应该是明天才送去殡仪馆吧。 我说我想去看看老莫的遗体。 舅舅瞪大眼睛问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连我都不想再看了。本来今天人家办丧事我该去吊唁,可是我都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 “因为我心里慌着呢。” 舅舅特别提到老莫的那句惊人的话——他们在报复我们!这句话才是重中之重啊。所以他才打电话把我叫来。 “你是想跟我讨论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我问道。 “对,你来参谋参谋,老莫这话到底说的什么?他说的他们,到底是谁呀?” “当然是坟墓里的那些吧。”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有那种东西?” 我一时无法回答舅舅的疑问。其实舅舅跟我一样吧,遇上那么些无法解释的事情,还能否认这些东西的存在吗?只不过我们不好放在嘴上而已。 舅舅又说,老莫说的报复又是什么呢?他得病而死,就是得到报复了?可为什么要受到报复?那些东西在怨恨什么? 我脱口说道:“很明显了,一定是工程!” “工程?”舅舅想了想说,“我也早怀疑这一点,但自古以来,修桥铺路是正经事,无论天灵地灵,都是理解的吧?山野里有坟场,甚至还可能有被掩盖着的万人尸骨坑,但那又怎么样,那么多人类的桥路工程做下来了,就算有发生些事故也正常,怎么可能受到报复呢?” “舅舅你忘了咱们的路基总是填不准方向了?那肯定是有一股阴力在搞破坏。现在老莫突然死掉,他应该明白是阴灵在报复。看起来这个工程是不好做了。”我做出这样的推论。 舅舅的脸上有些黯淡。他放下酒杯点起一支烟猛吸着,神情很是悲哀,那个工程可是他发家致富的希望工程啊,我也无法想象不做的话对他是多大的打击。 但是做下去的风险实在太大。我只好劝道:“舅舅,这个工程还是放弃吧,你可以另外再找一个。” 舅舅明显有些不甘心,说一来另外的工程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并且就算找到了也是在与别人竞标中抢来,油水没什么花头,搞不好还会亏本,二来这个工程价格比一般工程好上几倍,之所以价高就因为一般工程队搞不定,一旦拿下利润大大的。 我也不吭声了,想想也是啊,咱们都是穷汉子,谁不想挣到钱改变吊丝的现状啊,老话说富贵从来险中求嘛。 我们有点欲罢不能啊。 就在这时舅舅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大变:“什么,老莫……失踪了?” 我也被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舅舅对着手机连说了几个好,才结束通话。 “怎么回事?”我问道。 舅舅说是小莫打来的,说他老爸的尸体不见了。 我一咬牙,一挥手说:“走,我们马上去看看。” 舅舅却已经吓得浑身打颤,战战兢兢问我:“我们去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要帮他找尸体?” “至少要去现场看看吧。” 我说着就往外走。舅舅却一把拖住我,惊慌地问着:“金童,我要是去了,到底有没有危险?” “怎么会有危险?不会吧?” “好吧,既然你说没有危险,那我也放心了。”舅舅似乎有了勇气。 我们匆匆赶往莫家。 莫家在一个山村里。舅舅以前有一辆轿车,因为工程停顿没钱加油就转卖掉了。我们决定在镇上叫一辆载客三轮摩托。这时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侧门哗啦就打开了。舅舅对我说一声:“我们就乘面包车吧。”低头就钻进去。 我一想面包车比三轮摩托安全,也吹不着风,虽然车费会贵一点也值。 等面包车开起来,我突然觉得司机的后影很像胡多多。 这一惊可不小。难道胡多多开上面的了?不可能吧,也许此人只是跟胡多多有点像吧。 我紧张地注视着司机的后影,本来可以通过驾驶室后视镜看到司机的正面,但这辆车里偏偏没有后视镜。 我故意对司机说:“师傅,到莫村多少钱?” “你们想给多少就多少。”司机很平淡地回答。我也听不出声音是不是胡多多的。 舅舅开玩笑地问:“那我们不想给呢?你也不在乎?” “那当然,我不会在乎的。”司机说。但没有回头。 我希望司机能回一下头,让我看清他是谁。我灵机一动说:“师傅我看你有点面熟,是不是认识呀?” “认识不认识有区别吗?”他仍没有回头,口气有点嘲笑,“反正我开车,你们乘车,别的都是次要的吧?” 舅舅说:“如果是熟人,价钱嘛优惠一点。” “我已经说过了,钱由你们给,想给就给,不想给也算。” 司机始终紧盯前方没有回一下头。 这反而更让我生疑,如果是正常司机,我们这样说话他还不得回一下头吗?难道他担心回头会让车失控? 我忽然紧张地叫了一声:“啊呀,这是什么?”满以为这下他该回头关注了吧?可是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充耳不闻。倒是舅舅问我怎么啦? 最后我决定不动了,如果真是胡多多的话那我们也是在劫难逃,说不定车开着开着他跳下去然后让面包车从路外的悬崖坠下去…… 面包车已经开在盘山路的一个弯道上,速度降下来了,这时突然舅舅捅了捅我,示意我快看车外。 我从舅舅这边的车窗望出去,只见外面路一侧走着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在抽烟。我一下子叫出声:“老莫?” “你看清了吗,真是老莫吗?”舅舅惊恐地问我。 车外那人走路的速度与面包车同步,我们从车窗望出去只能望见他的侧面,他穿着灰褐色的夹克衫,下面是黑色的裤子,脚上穿一双黄军鞋,衣裤陈旧又肮脏,明显是干活的穿着,就像他正在走向工地。 我印象中工地上的老莫就是这个样。 他半灰半白的头发也很明确。 老莫竟走在盘山公路上! 舅舅失声叫道:“不会吧,老莫明明死了,他怎么会活过来了呢?” “谁说老莫死了?”司机突然接过话。 “我在医院亲眼看到的呀。”舅舅不服地说。 “你看到他死了,但他没有死,这不他就在外面走嘛。”司机指了指窗外。 “可这是怎么回事?”舅舅很是茫然地问。 “就是这个样子。”司机的口气似乎有些嘲笑,好像舅舅问得多余似的。 我不由问道:“你认识老莫?” “算是吧。”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他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问?”他反问我。 “你是不是胡多多?”我终于忍不住了。 “是有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想他就是胡多多。立刻喝道:“快点停车!” 车立刻停住了。 我拉开后门跳下去,就想去拉开驾驶室的门。可是门根本拉不开,被从里面反锁住。等我舅舅跳下车后,面包车就咕一声往后退。 这时我们注意到老莫离我们有五十米的距离,面包车急速退回去停下,老莫轻捷地跳进车,然后面包车在路上一个急掉头,就向着来的方向急驶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转弯处。 我们向着那边追去,追过拐角处哪里还见得到面包车的影子。 舅舅问我胡多多是谁呀,你认识?我简略向他介绍一下胡多多,舅舅听得目瞪口呆。 “胡多多是你们村的,而老莫是莫村的,两个村不在一个乡镇,他们怎么会认得呢?”舅舅发出疑问。 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枝末细节,他们都是不正常的人。 现在我们往哪里去呢?还要不要去老莫家? 这时路上啪啪啪开来一辆农用三轮车,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小莫。他一见是我舅舅就停下车,问舅舅要去哪里?怎么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走着? 舅舅把刚才的事一说,惊得小莫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什么,你们看到我老爸了?他在这里走着?” 我问小莫这是去哪里? 小莫懊恼地说今天本来是给老爸办丧事,哪想到老爸竟然不见了,也不知老爸是死了还是活过来了,如果的确死了怎么尸体不翼而飞?如果是活过来往哪里走了?村里的乡亲们都说这是闹鬼的节奏,劝说他去山里的道观找个道士问一问。 现在他听说老爸竟然就出现在这里,就想开车去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