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院长语气温和而坚定。 喻见眼睫飞快颤动两下,用力回握住老人粗糙的手:“您别替我操心,如果他们真的是我亲生父母,肯定不会对我不好。” 三个月前,得知DNA对比终于有了结果,喻见和程院长都很高兴。 但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初次对比后,为了最终结果的准确性,还要进行进一步采样与检验。 喻见很快在民警带领下去医院抽血检查,岑家那边却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将预定好的时间一拖再拖。 一周拖成一月,一月拖成一季。硬生生拖到入夏一月有余,这才终于做了采样。 眼下结果还没出来,而喻见当初的欣喜早在节节攀升的气温里融化、蒸发,被灼热夏风一chuī,gāngān净净,瞧不出一点儿踪迹。 喻见应得很轻,程院长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又想到岑家今天打来的电话,难免有些心酸:“这有什么操心的,奶奶看着你长大,还能让别人欺负你吗?” 这么说着,程院长眼眶有些发红,借着去书架上拿小药箱的动作遮掩:“快回去把裙子换了,伤口仔细消毒,免得以后留疤。” 程院长背过身去,喻见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伸手接过小药箱:“您放心,只是些擦伤,不会留疤。” “嗯嗯。”程院长抬手擦了下眼睛,“你快换衣服吧。” 喻见拎着小药箱回去。 福利院财力有限,人手物资一应不全。占地面积虽不算小,由于资金问题,只盖了一栋二层小楼。不过人口不多,倒也住的过来。 年纪小的孩子们由生活老师带领着住在一楼,喻见作为目前院里最大的小孩,在二楼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单人间。 她从衣柜里找了件gān净的裙子换上,把那条沾满少年血迹的白裙扔进盆中,准备一会儿擦完药后去水房清洗。 好在那些擦伤只是看起来可怕,实际并没有多严重。喻见用棉签蘸饱酒jīng,很快将所有伤口都消毒完毕。 收好棉签和酒jīng,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站在窗前朝外看去。 夏日炎炎,前院的老榕树长得很高,枝叶繁盛,投下近乎大半个院子的浓郁树影。有孩子在绿荫下追逐误入院内的野猫,那只圆滚滚的大橘逃跑时分外灵巧,一个猛子扎出门外,留下满院吵嚷兴奋的笑声。 没结果也挺好。 喻见垂眸。 在福利院生活了整整十六年,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即使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亲生父母,她也舍不得程院长和兔子他们。 “叩叩。” 正这么想着,门被敲响了。 喻见打开门,看见兔子正费力地抱着一个袋子:“姐姐,大哥哥的东西怎么办?” 救护车离开得匆忙,并没有留下收拾的时间。少年的物品散落一地、无人看管,于是喻见就和兔子一起把它们先收了起来。 喻见想了想:“先放我这儿吧,待会吃完晚饭送到医院去。” * 社区医院离福利院不算太远,吃过晚饭,喻见没有叫上兔子,自己一个人拎着袋子出门。 夏日傍晚,空气躁动。 不大的社区医院挤满了人,醉酒闹事的、打架斗殴的。痛苦的呻.吟声和脏话jiāo织在一起,蜜蜂振翅般嗡嗡作响。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一片喧嚷中,喻见刚走进急诊室,就听到郑建军陡然高八度的训斥,“你到底要不要命了?这么瞎折腾自己,是不是想死!” 她下意识循声看去。 毫不意外看见了下午倒在小巷中的少年。 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他正躺在急诊室的病chuáng上,面色一如白日里苍白,那双狭长的眼睛却黑得深不见底,冷冰冰的,仿佛藏匿着湍流涌动的漩涡。 毫无血色,少年连眼皮都单薄,日光灯自头顶打下,照出眼尾处淡青色的血管。 他盯着天花板,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郑建军再度提高声音,这才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轻佻的笑容:“谁说我想死了?” 语调满不在乎。 “你……”夏季是外伤高发期,郑建军早对打架斗殴的患者见怪不怪,但仍被这过于无所谓的语气气得倒仰,“不想死你用订书机订伤口?要不是这次运气好有人替你打120,等着被送去城东吧!” 平城最大的公墓就在城东。 这句严厉的训斥并不好笑,但喻见站在几步开外,看见少年眼尾收拢,笑容愈发散漫怠懒:“哦,知道了。” 简单敷衍的四个字。 竟是根本没把郑建军的话当回事。 郑建军深吸一口气,勉qiáng把嘴边的脏话咽下去,还有别的病人要处理,硬邦邦地丢下几句:“一周后来拆线,伤口不要沾水,也别再跑去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