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烈完全不在意。 他用力嚼着馒头,咯吱作响的声音给他一种正在咀嚼自己骨头的错觉。胃里那种火烧火燎的疼痛显而易见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吃到食物后无穷无尽的饥饿。 一个馒头分量不多,即使gān硬,也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馒头,池烈抿唇,察觉到口腔里隐隐约约的血腥味——馒头太硬,他吃得太快,不可避免地划破了嘴。 他抬手擦了下。 果不其然,手背上一道刺目的鲜红。 池烈啧了声,用手撑着chuáng面,摇摇晃晃起身。一开始脚步还有些踉跄,走着走着,步伐便渐渐稳定。 他拐了个弯,从别墅后门往后花园去。 喻见端着点心和饮料回来时就有点懵。 人呢? 拿个点心的功夫怎么就没了? 喻见把盘子放在书桌上,又在一旁的走廊里转了好几圈,始终没看见少年的身影。惦记着他先前脸色苍白的模样,也不敢走开,只能继续在楼梯间附近徘徊。 喻见方才的注意力全在池烈身上,现在终于有空仔细端详这个狭小的楼梯间。 是真的很小,除去chuáng和书桌,剩下能被称得上家具的,大概只有一盏蒙着红色灯罩的老式台灯。喻见读小学时也用过这种台灯,后来就被程院长换成了护眼的日光款。 少年好像没什么私人物品,几套夏季衣服在chuáng尾叠得整齐。一个黑色帆布包放在书桌右侧,里面满满当当塞着课本。原本摆在书桌左侧的馒头消失不见,连渣都没剩下。 chuáng下似乎堆着些什么,从喻见的角度看不清,只能瞧见隐约的轮廓。她不好弯腰去窥探别人的隐私,于是站在一旁,思维渐渐发散。 这就是方书仪和她说的,岑平远看池烈可怜,所以接他回来住吗? * 后花园里,池烈蹲在喷灌装置旁边,用手一连掬了三四次水。 不同于厨房里的直饮水,甚至不如盥洗室里的生活用水,用来浇灌花园的水都是直接从地下抽出来的,未经处理,又凉又涩,吞咽时有种吞小刀的错觉。 池烈毫不犹豫、大口大口地喝了好几捧。 嘴里的血腥味被压下去,清凉感涌上来。身体逐渐恢复一点力气,他靠在花坛边,渐高的日头从头顶照下,映亮少年稍显疲惫的眉眼。 命真贱啊。 池烈晒着太阳,懒洋洋地想。 走回楼梯间那几步,他以为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没想到最后竟然硬生生饿醒,靠着一个已经gān硬的馒头和几口生涩的冷水,又这么活了过来。 看来老天爷实在懒得收他。 池烈胃里依旧一阵一阵、空dàngdàng地发疼,不过比起先前已经好了许多。他眯着眼,又晒了一会太阳,感觉自己从过于炽热的日光里汲取了一些能量,于是慢吞吞起身,准备去收拾本来就没几件的东西。 进了别墅,拐过走廊,直到遥遥看见一片雪白的裙角,池烈这才想起之前同少女的一瞬对视。 他太饿了。 刚才完全忘记还有这回事。 喻见靠在墙上,安静地盯着地板出神,一道略显熟悉的yīn影沉沉压下来:“你是喻见。” 极其笃定、不容置疑的口吻。 喻见抬起头。 少年正垂眸看她。 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甚至连眼皮都单薄,离得太近,能看见上面浅淡的青色血管:“岑平远那个丢了十六年的小女儿。” 几个月前消息传来时池烈还在岑家,这点事瞒不住他。 池烈语气太过肯定,说的又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不知道为什么,喻见心里莫名有种淡淡的异样。 她不好说其他的话,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盘子:“你先吃点东西吧。” 他方才显然是饿得狠了,光凭那一个馒头,怎么都是不够的。 喻见只是好心地指了下放点心的盘子,下一瞬,手腕却被牢牢捏住。 池烈已经有意收敛,没用多少力气,可天生的体力差距摆在那里,喻见被捏得一阵生疼。不得不跟随少年的力道,被qiáng行拽出楼梯间。 来到走廊里,他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她。 黑漆漆的眼眸里狭着几分似是而非的戏谑,懒散恣意,透出十足的漫不经心。 “你是岑家的人,”而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不好听,“跑来找我做什么?” 第七章 池烈嗓音磁沉,有些发哑,尾音微微上扬,漾出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落在喻见腕间的力道却又重了些。 少年手指很漂亮,即使还带着新旧不一、层叠错落的伤口,依旧修长骨感。 才浸过凉水,他的手温度很低,慢条斯理地压下来,冷冰冰一片,无声沉默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