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星

下桥。鱼梁书屋。他和她年少初遇。他是流落在外、饱经风霜的颖帅遗子;她是书香世家、养尊处优的廖府小姐。一粒红色小痣,他便记住了她。一生。此去经年,乱世年华又逢君。两江。颍州都城。他和她久别重逢。他是铁骨铮铮、临危受命的两军统帅;她是纯真可爱、救死扶伤...

第 66 章
    到老爷子面前,叶楷正伸手去接他的箱子,笑着说:“爷爷,一路顺利吗?”

    老爷子穿了一身藏青色长袍,拄着拐杖:“你派了这么多人送我来,还能不顺利吗?”他环顾了一圈,“咦”了一声,“我家小丫头呢?”

    “在车里等着,外边太冷,我让她别出来了。”他一手扶了老爷子,放缓了脚步。

    话音未落,就看见星意已经跑过来了,气息略微急促,却蹦蹦跳跳地到爷爷面前,甜甜地喊了声“爷爷”,伸手就去拉他。

    老爷子牵了孙女的手,侧过头,对叶楷正一本正经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她可不是那种你让她干什么,就会乖乖听话的小姑娘。”

    叶楷正哭笑不得,只好提着箱子,讪讪地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火车站十分安静,只有偶尔汽笛鸣响的声音。有人从入口进来,大老远就挥手在

    喊:“爷爷!”

    星意脚步顿了顿,很是高兴:“爷爷,大哥也来了!”

    果然是廖诣航回来了。他没有像往日那样西装革履,穿着蓝色素麻衬衫和便裤,套了件飞行员夹克,还戴了顶帽子,裤脚上沾着泥滴,大约是野外作业才回来。他见到老爷子,远没有像星意那样亲昵随便,站定说:“爷爷,我回到颍城,才知道你今天过来。”

    老爷子便“哦”了一声:“忙就不用来接我了。”

    廖诣航嘿嘿笑了声,百忙之中对叶楷正打了个招呼,就扶着老爷子另一只手往前走了。

    “督军,我来?”肖诚伸出手去接叶楷正手里的箱子。

    叶楷正没给他,沉默地走着。拜老爹所赐,其实他知道自己对亲情颇为冷感,可是看到眼前的祖孙三人,他竟莫名地觉得……自己有些被冷落了。幼时的记忆有些模糊地涌上来,那时他在学堂里,贫穷却异常骄傲的小小少年看着他们兄妹,会觉得他们可怜,因为他知道他们只有爷爷。而至少……他有自己的母亲。

    可更多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我安慰,因为每次廖家老先生牵着他们兄妹的时候,他总是难以克制地觉得羡慕。

    没想到到了现在,竟然还是一样的感觉。

    叶楷正苦笑了下,听到前边有人在喊“二哥”,他微微定神,应了一声。

    星意跑到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神采:“你去我家吃饭好吗

    ?”

    叶楷正走到老爷子面前说:“爷爷,刚才没有同你们说。你家正在重新铺设电路,恐怕住着不方便。我已经腾了西山的宅子出来,在那里将就两天,爷爷您觉得如何?”

    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婉转拒绝说:“乡下经常断电,这个倒是无妨的。”

    “爷爷,上次在下桥商谈的事,我想有些眉目了。”他眼神深邃而淡定,“一直想和您再谈一谈。”

    老爷子怔了怔,探究地看了叶楷正两眼,终于点了头:“好。”

    星意和叶楷正落在后边,她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和我爷爷谈什么?”

    他但笑不答,顺手抓了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大人的事。”

    他的口袋里有一种粗粝的暖意,星意瞪他一眼,想要抽出来:“叶楷正,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孩子?”

    他就忍了笑,依然十分严肃的样子,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问:“那你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她认真地点点头。

    “有没有大到……可以成亲了?”他用一种在讨论公事的语气说,“我想和爷爷谈一谈这个。”

    她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只好“哼”了一声,用力抽出了手,没有再说话。

    叶楷正走上了两步,拉开其中一扇车门,对老爷子说:“爷爷,我和您坐一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低头上了车。

    廖家兄妹上了另一辆车,廖诣航有些奇怪:“叶楷正要和爷爷谈

    什么?”

    “我不知道。”

    兄妹两人都有些茫然,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打了个转弯,车窗里的一老一少侧影一闪而逝,皆神情肃然。

    车子是肖诚亲自开的,叶楷正递了一份档案给老爷子。老爷子接过来,打开的时候手竟有些微颤。

    佐藤元,日本商人,经营一家颇大的轮船厂,数月前来到中国,有意向在国内开设船坞及公司。妻子日矢葵,是日矢上的妹妹,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在前几日日本方面举行的酒会上,日矢上介绍了这位妹夫给叶楷正认识。

    因他迟迟没有就铁路合作的事表态,日本方面盯得很紧。这场酒会他本是想要推拒的,来了好几拨人劝,最后考虑到民族工业也的确需要国外的合作与支持,他还是去了。也就是在酒会上,他见到了佐藤元。日矢上亲自引荐给他,笑说他妹夫是“中国通”,佐藤元也的确说得一口极为纯正的中文,纯正到叶楷正能分辨出下桥几句几不可辨的乡音。

    他委实没有去求证什么,因为第一眼看到这个穿着日本最传统羽织的中年男人,他就想起了廖家兄妹。他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对星意的感情,所以才对这个男人的五官有这异样敏锐的熟悉感,但他可以肯定,星意的下巴和眼睛,几乎和这个男人一模一样。

    他在酒会上若无其事地与佐藤元商讨在内河航线开设船坞的可能,并约定为佐藤元介

    绍国内的造船厂。而酒会一结束,他就命人去查了佐藤元的底细。

    老爷子久久看着照片上的日本男人,一瞬不瞬,胡须微微颤着:“是他。”

    消失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兄妹俩的亲生父亲,如今改名叫佐藤元重新出现,老爷子经历了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一时间思绪万千,有许多话想问叶楷正,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叶楷正仿佛能察觉到老爷子心思乱了,低声说:“佐藤元与日矢葵在15年前结婚,一直生活在日本,没有孩子。他的船厂生意经营不错,相信和日矢家族是有关系的。”

    老爷子戴上了眼镜,仔细地看那份档案。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他的手指一点点地握紧成拳头,语气有些苍凉:“很好……我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船厂是……”他的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叶楷正见老人情绪激动起来,便从他手中抽走了那份资料,轻拍他的背说:“爷爷,日本如今军工业太过发达,民用船厂与军工合作十分寻常。”

    老爷子喘着气说:“你不用安慰我!如今举国上下都晓得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我的孙子风餐露宿勘察路线,就是为了争得国人的路权。可他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一个父亲!”老人大概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又长长叹气,“当初……当初我不送他去留学就好了。”

    叶楷正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安慰老人,车子里便沉默

    了下来。

    汽车顺着山路盘旋往上,因是冬日,树木皆光秃秃的,满目萧瑟之意。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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