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兩位側福晉來給您請安了。”芙蓉走進來,說道。 婉貞愣了一下,皺了皺眉頭,抬頭看過去。 天寒地凍的,她正歪在炕頭上,懷裡揣著暖爐,手裡捧著一本《石頭記》,還沒看兩頁,就被人打擾。 “讓她們進來吧。”她歎了口氣說。 雖不高興被人打斷看書的興致,但若不理這兩人,後果可就不是“不得安寧”四個字可以形容的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兩個女人可是深得撒潑鬧渾的精髓。 “是。”芙蓉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帶著兩人走進來。 走在左邊的是寧古塔氏,出身鑲黃旗,身材微胖,豐潤的嘴唇頗為性感,一雙勾魂眼水靈靈能把男人的魂魄生生勾走。走在右邊的是周佳氏,個子頗高,目測怕有一米七八,身段窈窕,風韻過人,舉手投足充滿了動人韻味。 走到近前,兩人勾手彎腰,微微屈膝道:“姐姐吉祥。” 她生受了這一禮,才淡淡說道:“兩位妹妹不必多禮,坐吧。” 微微擺手,兩人依言坐到下首的凳上。 姐妹相稱,並非她真的大她們許多,事實上依年歲看,她倒是三人中最小的。但她是正室,她們不過側室,自然要以她為尊。 “芙蓉,上茶。”她嘴角微微一勾,說道。 “是。”芙蓉應著。 不一會兒,新沏的西湖龍井便擺到了茶幾上。 她端起茶碗,慢條斯理漾了漾,小小抿了一口,眼望著清澈的茶水,不看她們,也不說話。 她們一向不會沒事來串門,平日裡為了共同的男人爭風吃醋不在話下,便是對她這個正室也不曾拿正眼看過,今天竟然會聯袂而來,倒是有些稀奇了。不過她們打擾了她的清閑,合該讓她們著急一下的,所以此時她並不想開口。 寧古塔氏和周佳氏對視了一眼。她們一向是不對盤的,平日裡也是你爭我奪、明朝暗諷,若不是事態嚴重,又怎麽會走到一起來?而現在,雖然不甘心,但該說的還是要說,不然等木已成舟,以後就麻煩了! 帶著一絲無奈,寧古塔氏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姐姐今日氣色不錯,想是風寒已經好了。” “多謝妹妹掛心,昨日裡找了個洋醫給開了付藥,吃過之後好多了。”她笑了笑說。 “洋醫?”周佳氏低聲驚叫了一聲,掩不住的訝異中還帶有一點恐懼,“那種東西怎能相信呢?姐姐難道不怕被洋人毒害了去?” “沒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嗎?”她微微搖了搖頭。 傷風感冒這種病,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拖上個把月著實令人難受。她早就想用西藥,但身為福晉,受到的限制也多,好不容易昨天才說動了婆婆讓她服了一點西藥,果然比中藥管用。 短暫的寒暄過後,似乎又沒了話說,她既不急著說話,她們兩人更是心懷鬼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尷尬不已。 她看在眼裡,暗自好笑。大病初愈可沒有管閑事的心思,她們不說,她便也不問,看誰熬得過誰。 那兩人可沒有她的涵養,終於,她們還是忍不住了。周佳氏笑了笑,看著她道:“這些日子姐姐病著,爺也沒見回來看看,姐姐可知他去了哪裡嗎?” 她暗自撇了撇嘴,心道果然如此! 她如今的身份是載濤的正室福晉,可這位貝勒爺卻是個不安分的主兒。身為不入八分輔國公,當今天子光緒帝的同父異母弟弟,皇親國戚了,卻偏偏愛好京劇,為之癡迷不說,還自號“野雲”,天天跟一班戲子廝混,從來也沒把她這明媒正娶的妻子放在眼裡。 因為這個原因,那個名義上是她丈夫的男人,十天半月不在屋裡出現一次那是很正常的,她到也從未在意過。對她來說,其實這樣的情形是再好不過的了。對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丈夫”,統共到現在見面的次數用兩隻手就能數過來,實在很難昧著良心說有什麽感情的存在。而事實上,她只求他別來煩人,隻要別妨礙了她尋找回家的路,愛幹什麽幹什麽去,就算永遠不回來也沒什麽要緊。 左手緊緊攥住了胸前的古玉。後世的它比現在更加晶瑩剔透,都說人養玉、玉養人,也許是經過一百多年的溫養的原因吧!然而那時的她根本沒想到,就是這塊不起眼的古玉,竟然在眨眼間就剝奪了她生活的權利,硬生生將她從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拉到這百年前的世界,俯身在薑佳氏身上,無可選擇地,成為晚清時期的一名貴婦人。 她痛苦、她哀嚎,卻絲毫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除了接受別無他途。若是換了別人,怕是已經妥協了吧?然而她卻不肯就此罷休,哪怕看不到一絲曙光,也不肯放棄回家的努力。她的親人、她的朋友,現在還好嗎?她的靈魂在此,那仍然留在二十一世紀的身體,如今到底怎麽樣了? 近一年來,她不停尋找,卻始終沒有一點線索,對於為何會穿越時空,至今仍一頭霧水。尤其不幸成為了薑佳氏,一個已婚的婦人,這樣的身份更是限制了她的行動,不能邁出家門,也無法尋求別人的幫助――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她的真實身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用了整整一年時間來適應這裡的生活,其實還要多虧了載濤對她的不聞不問,否則怕是一開始就會被人識穿呢! 但她不在乎並不代表別人也不在乎,尤其是這兩位名副其實的晚清婦人。對她們來說,載濤就是她們的天、她們的神,她們所有的人生、所有的精力,幾乎都投入到了爭奪丈夫的寵愛中去。哪怕能夠贏取多一點點丈夫的歡心,那都是勝利! 緩緩放下手,她漫不經心地說道:“爺一向忙,許是跟朋友們在一起吧。” 寧古塔氏撇了撇嘴,道:“姐姐在我們跟前兒又何必遮遮掩掩?爺醉心唱戲咱們大家都知道,忙什麽,不過是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罷了。” 她笑了笑,不說話。 既然都知道,問她幹嘛? 周佳氏看了看她,這一年來這位正室可是變了不少,但一年時間,多多少少也都適應了,自然看得出她的態度如何。見她似乎並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心中一急,急忙說道:“姐姐,咱們要說的可不是這事兒。爺的性子咱們都知道,對他那偏好,雖說落了身份,但咱們也說不上話不是?隻是最近,爺卻是越來越荒唐了,除了跟那些戲子們鬼混,如今又惹上八大胡同裡的娼妓……這也太過火了吧!” “哦?爺看上了誰?什麽時候的事?”她倒是來了點興趣了。 原來那個隻愛唱戲的怪胎也會專注於女人! “姐姐病著,想來下人們也不敢拿這事來煩擾您,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聽說那女人是醉紅樓一個叫什麽青瑗的,不知道使了什麽狐媚手段把爺給迷得暈頭轉向,竟然異想天開想要把青樓女子娶進門!這事老夫人都已經知道了,正大發雷霆,鬧得不可開交呢!”寧古塔氏說道,然後看著她,態度有過度虛偽的恭敬,“姐姐你畢竟是正室,爺被那狐狸精迷昏了頭,姐姐可要勸著些才行啊,沒得讓一個進了我們王府的大門,壞了家中名聲!” 她卻靜靜地聽著,並不忙著回答。那個青樓女子,居然能夠分去了戲癡載濤的一絲注意,想必載濤是真的很喜歡她吧? 寧古塔氏和周佳氏一唱一和, 在她耳邊說個不停。然而見她似乎並不為所動,不由得有點急了。 對視了一眼,她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忌憚和不解。一年以來,這薑佳氏變得也實在太奇怪了!即使已經相處了那麽久,她們卻仍然有種看不清、摸不透的感覺,似乎她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即使說起她們共同的丈夫也是無動於衷的樣子,可……這怎麽可能?! 王爺的態度關系著她們的一生,她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寧古塔氏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雖然不甘心,但她們畢竟隻是側室,話語權有限。今天來找薑佳氏就是看中了她的正室身份,想要她以正室的身份去鬧,可如今這種不上不下的情形算怎麽回事? 給周佳氏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輕咳了一聲,說道:“姐姐,你倒是說個話呀!如果由著爺亂來,讓一個成為我們的姐妹,這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 婉貞忍不住笑了,剛要說話,卻聽見菊月在門外說道:“福晉,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她微微皺起了眉頭,話到嘴邊又變了個內容,站了起來說道:“多謝兩位妹妹特意來跟我說這些,不過老夫人找我,我不能奉陪了。” “不妨事,不妨事。”寧古塔氏和周佳氏眼睛一亮,對視了一眼,然後看著她說,“姐姐,老夫人叫你過去怕就是去談這事兒的,你可得拿好主意了啊!” 她暗地裡歎了口氣,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不住地腹誹―― 他貝勒爺想娶什麽人進門,關她什麽事?何苦非要她來趟這趟渾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