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听说了的……那小丫头十岁就赖上人家了……”“真的假的哦!七岁,那么小!”“可不是嘛……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娃儿,教的这般放浪!”…… 突然有个姑娘倒吸了一口冷气,戛然住了嘴,气氛就这么降到冰点,那开头的姑娘全身怔了一怔,她发现周围小伙伴的视线都越过了她的肩头投向她背后。 ……背后有杀气。 她缓缓地,慢慢地转过身去,就在离她自己的脸两尺远的地方,是个道姑难以名状的脸。 奉真就这么直勾勾地等着她,然后忽然眨眨眼,堆起一个笑容轻声道:“打扰了,孙小姐,贫道方才见你父亲在四处寻你,差我特来相告。” “哦……哦。”孙小姐抚了抚胸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看着道姑远离而去的背影,孙小姐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乍一看见她眼睛的时候她以为她抬手就要剁了她,但是立刻奉真就换了脸色,还是平日里那副温吞和善的面容,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想想都令人起鸡皮疙瘩。 * 奉真走在街上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自己面部肌肉都在抽搐。刚才花了多大的劲儿才忍住了没有一拳打在孙家小姐面门上,她简直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一声教养好。 “哟,焦道长做完法事回来了?”店小二看见奉真走进店内立刻满脸笑开花,“咋样,事情都顺利吧?” “嗯,多谢关心。”奉真颔首致意,然后步履轻易地从他面前走过。 “哎,道长要是想留在咱们草堂镇多玩几日,我可以作陪呀!“小二伸着脖子殷勤地喊,然而道姑漆黑纤细的身影早已掠上楼去,转过拐角不见了。 “你这厮,不好好工作还在这调戏出家人!“掌柜冷不丁从柜台后边绕出来一把揪住小二耳朵怒道,小二一边哎哟喊疼求饶一边辩解:”不不不,小的就是……小的就是看焦道长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想……想帮点忙,也算……给自个积点阴德嘛……“再说了,他还就不信一个豆蔻年华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掌柜跟前那么盈盈一笑掌柜能心里能毫无想法?他分明看见掌柜瞧着焦奉真窈窕的背影吞口水,人都说俏不俏看戴孝,没想到这一身深色的道袍也有这效果,能把这清纯水灵的小丫头称得如此多娇,简直叫人移不开眼睛啊……咦好像想得太远了…… “还不滚去端菜!“掌柜一脚狠狠踹在小二屁股上,后者哀嚎了一声捂着屁股逃走了。 奉真仿佛听到小二的惨叫,她又侧耳听了听似乎没动静了,于是继续动手收拾行李。 可是脑子里这些想法飞虫般蹿来蹿去叫她不得安生,她一遍又一遍地想为什么师父非要送她下山直到把她送上门,还留下来吃了顿饭和周员外谈了谈人生这才走,于是这就叫周员外那没出阁的闺女找着机会把他围观了个遍,那孙小姐坚持说自己已死的母亲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她床帐外让她害怕,于是哄了师父为了了解情况多留了些时日,最后碍于男女之防还不得奉真去处理。谁知道就这一谈话的功夫这丫就看上玉阳子了,看着他走人家是百般不情愿,留下奉真在一边看着闷一肚子气。 就算你妈的魂灵半夜来看你,又没伤你,这不是舍不得闺女么,你至于叫个道士来治她吗?还有这么不情愿是怎么个意思,看不起本道长的本事么?我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吗?就算你房间真有鬼,这种没有恶意的灵体超度起来超简单的好么不要这样看不起人行不行! 最搞笑的是,奉真十分严肃认真地了解了情况在事发地点勘察了一圈后根本没发现任何闹鬼的痕迹,她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夜里还在孙小姐房里蹲点守夜,一连两天过去根本啥也没发生,第三天孙小姐给她爹打小报告说奉真太吵打扰她睡觉了,于是治鬼行动被勒令中止,周家人看奉真的眼神都有点小情绪了。弄得奉真十分烦躁。 虽然停灵七日后丧事在奉真的主持下顺利完成,她也领到了相应的酬金,但是她还是想不通,师父说好的给自己一个下山独自历练的机会为什么非要一路护送到人家家门口才走呢??他肯定不知道这家小姐看自己的眼神都能在自个身上挖个洞了吧? 于是今天奉真离开周家路上顺便听到了真相,别说,这屏息之技还挺好用,她站在孙小姐身后半天了才被人发现,想想也是好笑。 ……根本开心不起来啊!奉真想起那孙小姐和伙伴们的窃窃私语,顿时胸口气炸,抬手拿起蒲团狠狠砸到墙上。 “听说道长是被她徒弟撵走的呢!”“就是就是,道长分明挺喜欢我们家小姐的,那个徒弟真真是不要脸!”“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心里根本是个荡妇!”“听说道长从小就骄纵她呢!她也真是一点自知都没有,多大个脸呢,还故意不让小姐你安睡!”“气死我了!我让我爹早早让她滚,看着就烦!”…… 为什么又是这样! 但凡奉真和师父一起出现在某地,总会出现各种各样惹人不快的一轮,从小时候起就这样!轻一点的说玉阳子太宠徒弟了,重的就和这小姐一样将求之不得的怨气一股脑全发泄在自己身上。一开始奉真以为自己想多,没有太在意,后来,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后奉真内心早已濒临失控边缘,她已经谨慎地不能再谨慎并且心里有怨也不想和别人说。 一来这是个人私事儿,还是不太上得了台面的私事儿,二来太多人信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种铁则,求别人理解真是种奢望。 忍到现在,她觉得自己不再做点什么大概会走着走着就爆炸的。 为了等这个机会,奉真决定延迟行程再留几日,看到奉真续订房间,店小二别提多高兴了,毕竟一个正值妙龄温顺可人处事周全的姑娘相处起来自然是很舒服的,有时候见他手上不方便还会来帮他一把,总之他和掌柜都挺喜欢这小道姑的,可惜人家没说还俗,不能婚嫁,他也不能多想。 才等到第二天,奉真就等不住了,说来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老爹肯定要把她关得死死的啊,要等她单独出门,还走到什么偏僻的地方简直不太可能,再等下去岂不是傻子的行为,于是她就挑当天晚上作为行动时间,至于这个行动嘛,并没有任何计划,这只是次简单粗暴的泄愤。 当天夜里孙小姐哼着小曲儿被侍女伺候着上床睡觉的时候,右眼皮跳了一下,可她不记得左眼皮跳意味着什么了,问了陪夜的侍女,对方的回答是这可是好事,没准小姐近日会有好姻缘上门,即将觅得如意郎君,孙小姐被说的脸蛋刷的一下红了,忙不迭爬进被窝里不露头,当她隔着被褥感觉到外面暗下来之后,就知道侍女熄灯了。 可她并不能立马睡着,最近晚上睡前总是不由自主想到几天前才离开的那个焦道长,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是他褪下一身道袍,打扮如寻常男子一般是个什么样的光景,甚至……甚至穿一身新郎吉服呢?想到这儿她又羞得满面通红,庆幸自己现在在被窝里,没有任何人看得到。 冷不丁黑暗中传来咚一声响把她全身吓得一震,而且那声音太近太近了,让她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外边似乎没有动静了,她这才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然后鼓起勇气猛打拉开床帘,哑着声音问:“阿莲?阿莲你在吗?掌灯啊!”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屋里太黑,她看不真切,于是摸索着爬下床战战兢兢地去够蜡烛。 啪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弹在自己后背上,她瞬间不能动了,恐惧的表情在她脸上凝成一个面具,无论她想要如何挣扎就是不能动弹一分,接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被人一脚踹在后背心摔在地上,却无法发出痛呼。 她第一个反应是屋里进了贼人,她是不是要被这个男人做什么可怕的事了! 然而当她被粗暴地揪着衣领转过来面对那施暴的人的时候,她看到的分明是一个穿着朴素女子衣裙的人,虽然身量纤长但曲线清晰可见,但她脸上蒙着布巾只看到一双大眼睛,闪着凶光的大眼睛。 然后孙小姐就被打了,被一拳打中左眼,整个眼睛顿时充血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第二天中午,补觉的奉真被捶门声惊醒,她一边应着一边尽量迅速的穿戴整齐,背上精钢剑,推开门。 原来是那个她很眼熟的店小二,他端着菜盘子一脸傻笑挤进门来说:“您刚起啊,对不住了,小的以为您自个定的时间自个能醒呢。”“啊,昨晚熬夜了。”奉真闭着眼揉了揉头,“辛苦你了。”“不辛苦不辛苦。”小二继续笑着给奉真摆盘,“昨晚周员外家里出事了,一整天镇子上的人都在讨论这事儿呢!” “什么事?”奉真侧过头问。 “说起来可吓人了。”小二表情夸张地比划着说,“这周员外家里独生女周家小姐,一早上起来被人发现扔在大门口,全身是伤,衣服都被血染透了,听说脸都被打毁容了!还有什么……骨头断了好几根,腿也瘸了之类……哎哟,也不知是哪儿的畜生,对一个黄花大闺女下这么狠的手呀!”“那可真是够狠的。”奉真叹了口气说,“容我吃口饭,你出去吧。”于是等小二出门后,奉真吃得别提有多香了,不过有件事她觉得挺好笑的,那孙小姐的伤势哪儿有那么严重,真是以讹传讹越传越夸张,流言嘛,就这样。 吃饱后奉真麻利地收拾好东西下楼准备叫马车回终南山了,就在她背着行李淡定走过大堂的时候有那么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只当不知道,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找了驿站车夫踏上了回程路。 看到奉真平安无恙的回观,玉阳子高兴得简直要哭,又听奉真报告工作说山下事务一切处理停当,没出问题,又连夸自个徒儿有出息,才十五岁就能独自处理白事还赚了不少银子,夸得奉真都要不好意思了。 等她离开了师父的住处,脸又沉了下来。 因为她清楚,这事儿其实还没完。 果然,半个月后在广场上扫雪的奉真接到了派出去的灵官的消息,那灵官化作一只雪雁落在她肩上,开口说:“周员外上山来了,还带着他的妻女。”刚说完雪雁就扑扑翅膀飞走了,奉真虎躯一震,把扫把一扔就直奔道观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