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间,张武仿佛又看到一个呼图龙。 “六叔,天塌下来自有个头高的顶着,咱当了一辈子狱卒,谨小慎微在行,比阴谋诡计,只怕连那刘青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你知道这点,叔又怎么会不清楚?” “那你……” “人活着,总要有意义,才不负这一生。” 马六仰望璀璨星空道: “叔这一趟南下,见到许多被刘青迫害的有识之士,其中一人名唤蒋天河,庶民出身,却身怀经天纬地之才,将一府之地治理得繁华至极,多年来不贪不占,清正廉洁,查抄府邸时,家中仅有破屋一间,老仆一名。” “所以呢?” 张武有些无语。 自己当狱卒四多年,见过因言获罪的清官,没有一百也有三十,见惯了这些人,再难生出敬佩之心,更别说马六。 “这蒋天河,有整顿吏治,变革之心。” 六叔双眸突然明亮起来,像星空一样耀眼。 张武呆住。 习武之人,对清廉官员向来尊重,许多江湖人宁愿不要银子,甘当门客为其效劳。 六叔被人家震撼了精神,也是理所应当。 可这烂透了的世道,想变革,隆庆帝都做不到,只能破而后立。 一个下了大狱的知府,无异于蝼蚁撼天。 而六叔当这副千户,并非为他自己,而是给这蒋天河护道! 张武苦笑道: “六叔,我觉得你们在以卵击石。” “叔知道。” 马六攥紧腰间刀柄,沉声说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些事情,明知不会成功,也要义无反顾去做。“ “只要朝廷能改变一点点,这世道便会好一点。” “纵使他日血溅菜市口,我亦无悔!” 悠悠晚风吹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尘土,这一刻,张武突然觉得六叔无比高大。 八尺之躯,却有顶天之势。 自己习惯了这个黑暗的世道,不到四年便被同化,还教韩江为官贪污敛财之道,失去辨别正邪的能力。 不要说变革时代,舍生忘死,就算有人突然让牢里恢复公正,不允许打钱,张武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会很不爽。 而今马六之言,让他恍然觉悟。 不要习惯了黑暗,便分不清黑白。 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 我们可以卑微如粪土,但不可—— 扭曲如蛆虫! 与马六分别,回到家中,张武心绪难平。 便连每晚必研究的《大禹步》,也觉索然无味。 他打心里很理解马六。 六叔当狱卒二十年,见惯了牢里的黑暗,突然出现一个胸怀大志之人,能够带领他突破黑暗,走向光明,尽管希望渺茫,但精神上的追求,有时候比生命更重要。 与其漫无目的一辈子,不如轰轰烈烈过半生。 张武若不能长生,大概会选择和马六站在一起。 人生苦短,来这个世界一遭,总要留下点什么,方便后人评说。 可惜…… “要让六叔失望了。” 张武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皇宫里有人能炼制灵丹,为帝王续命,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只怕比武道大宗师还要强大! 在没有碾压对方的实力之前,自己必须苟着。 …… 第二日,天牢点卯,张武未到。 实在是昨夜心血来潮,研究大禹步有了进展,直至天明才昏昏睡去,来到牢里已是晌午。 见他一到,程狗立即迎上来问道: “武哥儿,昨晚六爷没跟你说什么吧?” “怎么了?” 张武怔了怔,发现程狗紧张而又焦虑,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昭狱出大事了!” “昭狱?” 张武不解。 昭狱和天牢各不统属,虽有通道连接,但两拨狱卒几乎没什么交流,各家自扫门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