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风暗暗好笑。 抬头看看前路，方知自己要从刚才的欢乐氛围重新回到残酷的现实中了！ 自己是一个差生，一个异类！一个父母眼中的叛逆少年！如同弃子一般的存在！自己从不被身边的人容纳！对世事只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就被人取笑，攻击！ 赫连风看看成绩单，自己当真不在乎吗？叹一口气，无奈的摇一摇头。 又回到已毫无亲切感可言的院落前。 赫连风不觉心境一开。自己愁苦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欢乐，别人带给自己的是悲伤。自己悲伤，别人带给自己的还是是悲伤。那为什么不开心起来呢？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只有天知道了，自己何必对未知的前路而害怕悲伤呢？天无绝人之路，活人也不会给尿憋死。自己又有什么可忧愁的呢？别人对自己如何，别人如何看自己，别人如何想自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怎样看自己，自己怎样想自己，不是么？ 推开院门，走过屏墙。老远便看见在树下学习的堂兄堂姐，还有坐在堂屋前的父亲和陪同在一旁的母亲。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那日的事你心存怨气么！”母亲皱一皱眉，问道。 “没有，只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下。”赫连风小声解释着。 父亲厉声怒喝：“哼，你耽误事的功夫可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我们让你放学之后赶快回家，你把这话当耳边风么？！” “没有。” “没有？哼！”叶英杰冷哼一声，伸手道：“拿来吧。” 赫连风闻他此言，身躯一滞，颤颤巍巍将成绩单递了过去。 树下。 正在学习的叶宇轩突地跳将起来，叫一声：“我去拿搓板！”不管众人，便高高兴兴地跑了。在这家里，看赫连风的笑话便是最好的消遣吧？ 叶雨涟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母亲也瞪了过去，目光随即又回到赫连风身上。 眨眼的功夫，叶宇轩便抱着一块搓板跑了出来。“啪”地一声脆响，落在赫连风脚下。与此同时，叶英杰握着成绩单的手也开始抖起来。他怒哼一声，一把将那张纸掷了出去，喝道：“这就是你考得好成绩！真长脸啊！” “跪下！”这一声吼却是堂哥与父亲异口同声…… 除了赫连风外，院中所有人登时都朝叶宇轩看去。叶宇轩吧嗒吧嗒嘴，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叶英杰怒吼他一声：“给我回你位上去看书！” 他吓得一缩头，慌忙跑到自己位上坐下了。雨涟狠狠瞪他一眼，嗔道：“大伯教育小弟，你跟着起什么哄乱插什么嘴！你成绩很好么？” 宇轩吐一吐舌头：“姐啊，怎能怨我插嘴？每次看完小弟的成绩，大伯都是‘这就是你考得好成绩’接着就是‘跪下！’这两句。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不知不觉就顺嘴秃噜了……” “顺嘴秃噜了还不怨你？”雨涟怒视他一眼。叶宇轩不知又咕噜了些什么，两人便又低下头去，各自看书。 …… 赫连风把搓板横放好，也不多说什么，从容地跪了。经过多年的磨砺，跪搓板这技术活儿，赫连风早已掌握得炉火纯青了…… “我叶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父亲又骂起来。不论父母如何斥责，自己不接腔就是。但还是有些难受，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自己每天头脑空白的去学校学习，头脑空白的走在路上，头脑空白的回家挨骂，头脑空白的被堂哥欺侮，头脑空白的干着一天里的所有事情……人就是这样活着的么？这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生与死还有什么分别？自己还有什么感觉？自己每天游荡的地方无法给自己带来哪怕是那么一丁点快乐……自己活着做什么呢？眼泪还是无声的落了下来。 没有什么委屈，没有什么愁怨，没有什么想法，就这么静静地哭着，流着眼泪。父亲又骂什么自己已经听不到了。就那么低着头，就那么平静的流着眼泪，就那么无所事事的盯着搓板上的沟沟壑壑发愣…… 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自己曾经问过母亲。 “妈妈，堂屋里放的那个搓衣板是干什么使得？是洗衣服用的么？” 母亲温柔的摸摸他小脸，点了点头。 “那怎么没见妈妈用过？” 母亲面色一红，解释道：“那是爸爸用的。” …… “那为什么没见爸爸洗过衣服呢？” 母亲便不再回答了，轻轻在自己小头上拍一下，红着脸嗔道：“小孩子家家的整天打听那么多做什么？等你长大了，娶了媳妇儿了，自然就知道了。” “为什么非要等到长大了，娶了媳妇儿才知道呢？” 母亲便不回答了，翻过自己小身子，扬起巴掌便在自己小屁股上拍了两板。“哪有那么多问题？出门找小朋友玩儿去！” …… 直到今天，还没娶媳妇便就轮到自己了。才明白，哦，这搓板原来是这样用的…… 想到往事，赫连风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那时候自己可真快乐啊。哪有今天这么多的束缚？昔日与今时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啊！什么时候才能再像过去那样，没有忧愁、没有顾虑、没有痛苦、自由自在的生活呢？怕是再不会有那一天了吧？ 小树下。 宇轩轻轻叫着姐姐。 “你又做什么？！”雨涟头也不抬地问道。 宇轩像发现了什么世界未解之谜的答案似的，叫道：“姐，你快看，小弟跪着还傻乐呢！” 雨涟偷瞟一眼，果是如此。却也不放在心上，淡淡道：“关你什么事？” “我试过那搓板，跪上去那叫一个疼啊！小弟竟跟没事人似地。我看他这几年是跪的舒服了。我耳朵起茧子了，只怕他膝盖也磨厚实了！”他摸摸下巴，故作思索状道：“是时候换张钉板给小弟试试了！小弟跪在钉板上要是还笑得出来，哈哈，那我叶家到是出了武林高手了！” “你这人！”雨涟气得直掐他。 而院中的三人，两个骂的欢，一个想的欢，全然没有注意这两个人。赫连风则继续想着过去的事情…… 那时妈是那么温柔端庄，贤淑大方，美丽善良！今天……赫连风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瞧了过去。母亲则冷冷的看他一眼。 呵呵，昔时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今天已成了黄脸婆。还哪有一丝的温柔劲儿？整日絮絮叨叨，???锣碌模?钕窀霭耸?咸?Ｒ桓北?溲纤嗟哪Ｑ??钌??馗?锏陌孜蕹＃ 扭头又看向父亲。那时的父亲也是雄姿英发的，哪像今天这么老封建，老专制，老顽固，老……先前还常常见他笑脸，自打初一成绩一落千丈的那一刻，父亲的脸就绿了……整天好像谁欠他几百万人民币似的！活生生地府一张判官脸！不，不对，妈是白无常，那爸自然就是黑无常了…… 赫连风睁着泪眼在双亲脸上不断地扫视着。 白无常，黑无常，嘿嘿，就这么凑成了一对儿！哈哈，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扑哧！”想到好玩儿处，竟就和着泪水失声笑了出来……父亲脸色一变，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掩住了，可惜为时已晚…… “你还有什么脸笑？数学考了三十二分，还笑！我叶家真养出‘人才’了！”父亲冷嘲热讽。 小树下。 宇轩也是一乐。“姐啊，快看，小弟跪着掉猫泪还傻乐呢！”他作梦吮道：“也不知道小弟他梦到了什么高兴事儿。” “闭嘴！”雨涟白他一眼。 叶宇轩又哪里会听她的？一竖大拇指，慨叹道：“还真别说！像小弟这样没脸没皮的‘人中龙凤’，哈哈，还真是几千年才能出一个呢！” “你怎么不去死？”雨涟骂道。 …… 任由父母骂着，赫连风只不应声。 “我们是和墙头说话么？”母亲也怒了。“就是养一条狗！它也要在主人面前撒撒欢吧！你就不会应一声？我怎么生了你这么头倔驴？” 得。母亲这一骂，一家人全成畜生了…… 叶雨涟早看不过了。忙放下了笔，走过来解围。“小弟你快认错，以后好好学就是了。大妈，你也别生气了，弟弟还小，不必对他这么苛刻的…” “涟儿啊，你弟弟要是有你一半儿，我就知足了啊！”母亲红了眼睛道。 可父亲的怒气又岂是一句话就能消除的？正待第二波暴风骤雨，却恰逢时的传来了叩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涟儿，你去开开院门，看看是谁来了。”赫连语馨轻抚胸口，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些。 雨涟乖巧地应了一声，朝院门走去。 父亲则继续喋喋不休的怒吼…… 赫连风突然眉头一皱，伸手拭去泪水，终于开口道：“爸可还记得《南方有鸟》（注四）？” 叶英杰一怔，自己怎会忘了？儿子小的时候，自己一句一句教给他的古代诗歌散文中，不就有荀子的《南方有鸟》么？后来自己又请乐师教授他箫、笛二技。见儿子聪敏过人，书背得极好，乐器也吹奏得有模有样，本以为可以放下心来，放任自流。谁料想，昔时的阳光少年好儿郎有朝一日竟成了名落孙山的背榜生？愤世嫉俗的异类？但想及往事，叶英杰看向赫连风的眼神不知不觉间便透漏出几分慈爱与惋惜。 他不答话。 赫连风已经自顾吟咏起来。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weitiao）。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ye）干，颈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颈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xiu），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雨涟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他身后静静地听着。又听赫连风道：“蒙鸠的巢不是不完整，而是没有选好系巢得东西。射干不是长得很快很高，只是因为它站立在高山之上。兰槐的根并没有散发臭味，而是它所靠近的东西很臭导致自身也被弄得污浊。而我，成绩不是不能提高，只是志不在此罢了！” 叶英杰一怔。他本以为赫连风已有悔过之心，没想到却是为自己做辩解！说什么志不在此……登时怒火中烧。“混账！我教你古文，古礼是让你和我对着干，和父母顶嘴用的么！畜生！”父亲骂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看来被气得不轻。母亲轻拍着父亲的脊背，也是一脸怒容的看着赫连风，冷冷道：“呵，我们家倒是出了会引经据典的大贤了！敢问大贤，您志在何方呢？” 赫连风看着母亲那冷峻的目光，听着那毫无一丝情感可言的话语，不觉内心一黯，全身为之一颤，眼泪不觉又流了下来。他低下头，默然不语。我志在何方呢？志不在功名，那我志在何方呢？心底里好像有个声音要告诉自己，可任凭怎么努力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唉，天生我材必有用，上天生我何用啊！ 叶雨涟本带着一脸笑意听着赫连风背诵着《荀子》里的《南方有鸟》，谁料，仅仅是话头儿一转，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好容易双方都沉默了，她才怯怯开口道：“大伯大妈，你们消消气儿，小弟他不是有意的。” “哼。还有他不敢说的话么？不想上学的是他！志不在此的也是他！想干什么啊！滚啊！给这家里呆着做什么！”叶英杰冷哼道。 赫连语馨叹一口气，转了话题问叶雨涟道：“涟儿，外面是谁啊？” “是一个女孩子，来找，来找…”他看着伯父的怒容不由得停住了言语，良久方心下一硬，开口道：“来找小弟的！” “叫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叶英杰吼一声。 赫连风已经被母亲那冷漠的语气给冲的懵了，这会儿竟什么也没听到。 “不好吧，大伯。人家大老远来的，怎么说也得让小弟出去说一声不是？”叶雨涟试探着说道。 宇轩却又不和时宜的开口：“哈哈。小弟啊小弟，你真是好本事！学习不好，志在把妹了吧！哈哈…” “给我闭嘴！”叶英杰听着侄儿的浑话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吼道。 叶宇轩面色一滞，吞了口口水，低下头去。他的话赫连风到是听见了，不过却是一头雾水。把什么妹？ 雨涟见伯父二人也没有再阻止的意思，赶忙把赫连风拉了起来，低声道：“外面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点名道姓找你呢。”也不多解释什么，伸手把赫连风往外一推。“快去。” 赫连风又迷糊了，除了家人，自己从来都没有和异性说过话，女同学更是连交道也不打，更不认识其他女孩子，有谁会来找自己呢？还很漂亮……自己认识的女孩子里，除了姐姐外还没有……赫连风看看父母，不觉又是一阵伤感。不发一言，径直朝外走去。 （第二章完） 注一：诗出自，卑卒诗录：《闲杂逸欲狂》狂诗，书自2009年。初二。 注二：诗出自，卑卒诗录：《莫悲同醉十三伤》第七伤，春来风雨梦春花。书自2011年末，高二。 暖日春风催花绽，（老师们急切的教授知识，催促着时间过得再快些，（让子弟的成长再快些）） 花团锦簇始争鲜，（等到中招高考开始，就让学生们互相拼吧） 风雨落花不可数，（高考和中招要刷掉的人不可胜数。名落孙山，考上二本三本五六本中专大专的不可胜数……） 谁家花香不散全？（有谁家的子弟能彰显自身的‘香艳’，考上重点大学，金榜题名呢？） 注三：诗出自，卑卒诗录：《闲杂逸欲狂》闲诗，书自2011年初，高一。 注四：《南方有鸟》出自《荀子》。本文是《荀子?劝学》篇前半部分中阐述学习目的和重要性时的一小段。这段文章进一步证明人的智慧品德主要取决于社会环境的影响，以及后天的学习和教育。 而今人们，只知道学习，而不注重学习的目的，为了学习而学习，更有甚者，便堕落为“一箪食一豆羹”的奴才！全然违背了祖宗以德育人的宗旨。 名句：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